福建路有人造反?聽到這話文武百官不顧體統全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大宋開國有許多武將大家都漫散慣了,太祖才命人設計了兩根長長翅膀的長翅帽,人隻要一交頭接耳那兩根翅膀跟標尺一樣看得特彆明顯。
眾人之所以隻敢私下議論不敢高聲喧議,就是因為閩地有人造反簡直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魏晉隋唐五代亂世閩人都不曾反抗過,當今太平盛世何來造反?這個地方的主官不是一般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堂叔趙惟憲,這個事不論真造反還是假造反都是棘手的事情,亂說話得罪的都不是一般人。。
趙禎思量片刻低聲吟道:“咦,聯記得。。這泉州剛剛上任的知府好像是皇叔!”
皇叔兩個字一出口眾人立即噤聲,偏偏是一個皇親國戚的地盤上出這檔子事,這個皇親還是在朝中素有威望,連聖上每次見麵都是客客氣氣地執晚輩禮。這事搞不好就是趙家自己的家事,太祖之後與太宗之後的風雨難道又要再起了嗎。
趙禎繼續說道:“秘閣校理可在?”
這時,百官的最末尾,一個小官從右邊昂首走出來,站在的位置已經快到門口,高聲道:“微臣在!”
秘閣校理主管典籍校勘與整理,像這種朝會一般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是聖人開恩特召這位小官由開封府入朝侍立旁聽,這等小官簡直可以算是不入流,這等皇恩聖眷開國以來都沒聽過,哪怕是呂夷簡呂相公在前朝也隻是被真宗皇帝將名字記在屏風之上,當時眾人就說呂相公將來必定封侯拜相,現在看著位年輕的秘閣校理意氣風發,這等朝會如此高規格聖上當眾問他一介小官,這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自古以來,看風向學站隊就是一樣很重要的本事。
“範卿主管經典史集,可曾見聞福建路有曾造反的先例?”眾人看著這個姓範的後起之秀,眼神火熱個個呼之欲出,這個年輕人登榜之時據說姓朱名說, 後來才改姓範,不過姓什麼不要緊了,他日必定也是高枝上的鳳凰。
“稟聖上,微臣縱覽史載,未曾見聞。”
“那你說說這件事的看法?”
“微臣反見,福建路大宋朝以前未曾聽聞民間有人造反,如果有曆朝史書應予記載。但是未曾有過不代表當朝不會有!”姓範的校理聲音慷慨激昂,大義陳詞,這些話要是放到其他暈庸皇帝在位時,即摸皇帝的逆鱗早就被拉出去殺頭了。但是他不為所動,其他百官看著他,都有幾分佩服,這小子初出茅廬不懂官場規矩,不會是仗著聖上寵愛就敢這樣亂說話吧。
“卿但說無妨。”
姓範的繼續說道:“曆朝曆代閩越都是蠻荒之地,地廣人稀,特產還算豐沛故然百姓還算安生,可是自大宋立國之後,福建承幾百年太平盛世人口早已滋生迅長,人一多不軌者自然也多,出現逆賊不足為奇!”
趙禎聽得頻頻點頭,剛剛這個小校理出言犯了天顏他不以為意,聽了他說的道理顯是頗為讚同。
“平日丁相主意最多,今日怎麼一聲不吭?”
站在人群最前麵的幾個老頭中的一個,突然乾咳了一聲,聲音略帶嘶啞地說道:“老臣近日偶得風寒身體欠佳,思緒不清,不過既然聖上發問,臣鬥膽直言,泉州知府趙惟憲趙王爺素有賢名,體恤黎民,百姓也以他仁慈而廣為流傳。但怎會一到泉州便多生事端,催朝庭增兵剿寇,依臣所見,此事恐怕。。”話還沒說完便大聲開始咳了起來,咳得臉都白了。
“來人!扶丁相去太醫院診製,朝庭肱骨不容有失!”
他旁邊的楊崇勳看了眼白都快翻出來了,這老狐狸太能演戲了,話說一半大家一聽就知道他在含沙射影,影射趙惟憲心懷不軌,但是他又不直說,讓聖上自己去猜,自己是老油條,他就是老妖精了。
說者有心,聽者就更有心了,趙禎聽丁謂一說身子不經意地觸動了一下!丁謂說的可謂字字誅心,但是確是在情在理,難道。。
“老臣也讚同丁副相的說法,此事恐怕動機不純。”說話的是一個老頭子,已經從相位上退下來的前同平章事王欽若,現在掛著一個刑部尚書的虛銜。
王欽若沒幾天就要致仕告老還鄉去了,他與丁謂官聲同樣不佳,不過政治眼光毒辣,意見不可不聽。
“微臣不讚同丁相王尚書的看法!”姓範的校理平地裡又站出高聲一呼,眾人皆驚訝他的膽色,丁謂現在是參知政事,相當於副宰相,他一個屁都不是小官敢跟丁謂對著乾,這不是有聖上撐腰那是什麼?
文德殿裡明顯分成了兩派,少壯派和樞密院的擰成一股主張馳援泉州,說是這樣,實則這幫人見風使舵,已經在投機站隊。另一派剛以丁謂王欽若老和派為主,則認為此事應先細細察探,諒興化區區幾個賊寇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不需操之過急。兩撥人誰也不服誰,爭得麵紅耳赤,唯一一個沒有說話的,也是地位最尊崇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大宋的宰相呂夷簡。
朝堂之上皇帝最頭疼的就是群臣諜諜不休地爭吵,定力不夠道行不夠的君主完全沒辦法拿主意,因為每個大臣說出的決定都有一定理由,還能說得頭頭是道,采信誰的全憑帝王的水平。
趙禎擺擺手,群臣不敢造次,文德殿裡的聲音終於安靜了下來,“呂相?”
呂夷簡沒有遲疑,道:“趙王爺忠於先祖,定是忠心無二。”呂夷簡一錘定音相當於是給這件事定性了,不關趙惟憲的事,隻是小老百姓造反。放眼整個朝庭,除了趙禎自己,也沒人敢這樣說話了。
“福建與汴京相距甚遠,中央禁軍又多在西北,此時發兵固然多費時日,閩中地偏人稀,相信反民數量不會多,泉州又是東南要衝,不可有失,可命福建各州府嚴防死守,調福州蕃兵以解近火,泉州之兵不可輕動,否則泉州有失,星星之火也能燎原。反民之反必有原由,凡事不可輕用兵戈,攻心為上。”
趙禎聽了,語氣恭敬地問了問龍椅之後一簾珠幕背後之人,隻聽珠簾後傳出一個女聲: “就依呂相之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