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起身背著手緩緩地走到了船舷邊上,極目眺望著遠方,一副十足憂國憂民的表情道:“你可知道我這趟來山東是為了什麼?”
郝通心裡那個罵呀,老子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哪裡曉得你要做什麼?
“夏大人公務纏身,一定是為夏大人分憂。”
梁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感同身受一般地道:“夏夫人去逝多年,夏大人家還有一女兒尚未出閣,多年來夏大人忙於西北戰事卻委屈了自己的女兒。如今想為女兒操持一場像樣的婚事,卻發現家中清貧幾無餘財,連幾件像樣的嫁妝也拿不出手!”
汴京出來的鏢師還有石頭一乾人等全都看傻了,梁川的演技真他娘的滴到位,夏竦清貧?擱前幾年汴京城中有名的富戶丁謂跟夏竦比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
據說夏竦每頓都要山珍海味湊足一十八道菜才肯動筷子,還覺得意尤未儘,吃的尚且如此,出行用度更不敢想象。夏府裡麵辭退了幾個廚娘,有些大戶就把人家給請了過去,心想這夏府出身的廚娘怎麼的也比外麵的廚子水平高吧,誰料這廚娘來來去去就隻會熬一例燕窩。
大戶的家主就問這個廚娘怎麼手藝如此一般?廚娘回答道,夏府時光廚子就有幾十人,有人負責肉案有人負責麵點,她呢,就負責燉一個燕窩,當然手藝一般。大戶乍舌,人比人氣死,貨比貨得扔啊。
石頭更是不停地翻白眼,他每天在紫禁城上看得最是清楚,每天往夏府裡送禮的人都不敢用擔子挑,怕裝不下!都是一車車的禮物往夏府後門拉,夏府沒錢官家都成叫花子了!
郝通也知道夏竦的德性,在文官圈子夏竦的名聲不大好,就是貪財貪出了名,不過夏竦也有讓人欽佩的地方,男人沒幾個能過美人關,夏竦自從那糟糠之妻過世以後就再沒有納過妾也沒有續過弦,光這一點就真的讓無數男人汗顏!
郝通看著梁川這一通感概,一開始沒有意會,過一了會才點透,感情梁川不是不想收這禮,而是在暗示他送的禮物太少了啊!夏竦要嫁女兒,他不表示一下為領導分憂,那不是太沒有眼力見!
“夏相公實在是我等楷模,梁大人此去公乾大可放心,來日再經過我濟州之時我一定為夏大人好好分憂!”郝通一咬牙,反正這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今天的稅再多抽一成!
梁川拱拱手一拜道:“我看這濟州物富民豐,回去我一定多多向夏大人肯定一番郝大人的政績!夏大人最是愛提攜晚輩,大人他日若是官運亨通可不要忘了我啊!”
梁川一番話說得郝通差點跳進梁山泊裡去一死以銘心誌,連聲對梁川說一番肉麻的馬屁恭維話,聽得旁邊的鏢師都看不下去,怎麼這些讀書人比他們這些糙老爺們更不要臉?
郝通送了一點小禮物換來了梁川對他一句不著邊際的肯定,雖然官場就是這麼虛,但是吃的就是這一套,有人幫他與夏竦牽線總勝於將來報國無門,哦不是抱夏竦的大腿無門!
接下來一句就跟事前告知好了一樣,周邊的州縣本以為是有強寇攻打州縣,不料竟然是夏竦的人微服來京東路為女兒采辦嫁妝!郝通把這個消息上報到了京東路水陸轉運使宋驤權處,宋驤權再往各州縣放話,誰要是再敢刁難得罪了夏竦的人,就讓誰就地免職回家去種地!
乖乖,這等於變相地告訴了所有人夏竦到山東來撈錢。梁川的船也極為好認,那船大得像一座山似的,上麵還插著根順風鏢局的大旗,這旗是什麼意思京東路的官員們不知道,隻聽說郝通從船上下來整個人都精神了,找他們濟州的富戶勒索要錢,這錢給誰他們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等人家夏竦的人回汴京時備用的!
郝通這人都這麼上路,懂得投領導所好,其他的官員怎麼會不曉得去效仿?大家都在拍領導馬屁,這個節骨眼誰敢去裝清高充潔身自好?回頭夏竦一拉清單,獨頭蒜可沒有好下場!
郝通的操作可捅了京東路的蜂窩,京東路大大小小的官員從上到下本著領導的女兒出閣就跟自己的老娘改嫁一樣,周邊鄆城任城還有須城等小大縣城領導天一亮就駕著船帶著本地的特色還有金銀財帛往梁山泊追趕梁川的寶船而來。
夏德海的寶船規模太大,在梁山泊裡距離幾十裡一眼也能看得到,加上天一亮視野更好,許多人一下子就追上了梁川的寶船。
夏竦嫁女的事梁川隻對郝通說了一次,往後就絕口不提,但是張口閉口就把夏竦掛在自己的嘴邊,這些基層的芝麻小官為了能夠上達天聽與大領導搭上線,把自己祖傳的寶貝都交了出來,什麼老娘陪嫁的玉鐲子,傳了十幾代人的老坑翡翠,就怕梁川嫌棄下麵的窮!
寶船的航行速度一下子就下降了許多,行個幾裡路就要停下來搬一大堆的財貨,淨是各路的官員‘進獻’的孝心與誠意!
鏢師們算是看明白了,原來這順風鏢局的名號外麵打著的是夏竦的虎皮,保的鏢也不是什麼貨物與寶物,而是空手上路套白狼,保的各路進貢的孝敬。試問這天下誰人長了豹子膽敢打來打夏竦家的錢財的主意,夏竦能答應,這些進貢的地方官也不能答應啊!
他們當明不敢明說,背後都偷著樂,這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唱唱小曲吹吹風,跟著東家吃肉喝酒,舒服得他們自己都有一種錯覺,怎麼像是領著東家的錢當飯桶來了,山東地界不是攔路劫道的響馬特彆多,怎麼這一路都成了縮頭烏龜,也不出門來劫一鏢,好讓自己這些鏢師好好表現一番!
呂一原來在船艙裡還挺清靜的,空空如也的船艙水手與鏢師們各有休息的房間,也不會隨便進艙裡聒躁。可是過了山東呂一突然發現了不勁,每天船都跟跑貨似的,一箱一箱的東西不停地搬上船,整艘船的重量也是越來越重,船的吃水越來越深,速度也慢得不行!
呂一還以為梁川自己買的什麼山東大棗山藥香梨等土特產,有一回不經意將那一口口大箱子打開才發現不對勁,這箱子裡竟然裝的都是錢!呂一在子樊樓那種人情世故最是複雜的地方爬摸了數年,早也練就了一顆玲瓏心,早就知道了梁川這一係列操是什麼意思。
善良的呂一叫來梁川,隨著離壽州越來越近,兩人的關係也隻能越來越‘生疏’,直到最後兩人再見隻能陌路。否則自己泄了呂一的底,這位悲情的小姑娘以後的人生就真的是悲劇。
兩人駐立在船艙的小窗邊,看著水泊梁山的鱗鱗湖波映照著皎白的月光,難得有一個晚上沒有人來船上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