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團長站起:“他話還沒有說完,我繼續說。大家看著冷技術員,他不要又伸腳動手哈!
“建造三千噸大爐氹苦戰半月,建萬噸大爐氹要用多久?形勢發展很快,太久了不實際!
“縣城以東的圓丘,陵不是陵,山不像山,是個四不像。
“我看,將它挖空了做成大爐氹……”
話未竟,見冷駿走了過來,身體像穿戴有金盔鐵甲,響滿金屬之聲,奪門便逃。
洪範站起:“冷駿,動口不動手!你身上什麼在響?”
冷駿被這將圓丘挖空了做成大爐氹的鬼主意氣得要瘋,這時他的十指金剛杵發出了嗚嗚之聲,簡直就像成了落花洞女的魚腸劍,這是前所未有的。
劉團長將要被撕成碎末就連獅虎被撕成碎末都不在話下。
洪範擋在麵前:“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他便站住了,定下神來。
啊呀呀古寨門、圓丘等等都是定數,在劫難逃。
我頂多踹他十個劉團長,拿腳去踹天,天還懶得理你呢!
想歸想,此時心潮逐浪高潮是熔鐵浪是鋼水,哪裡是什麼土高爐王,去他媽的土高爐王,是將老君八卦爐搬到體內了。
故渾身上下有窩兒孔兒的地方包括眼窩腋窩肚臍腳板心手板心都有丹爐火苗兒在竄。
“好,洪縣長,我說!”
他便轉向窗口,手指著外麵的土高爐群——
過後會場的人說當時他手指猶如一柄五齒鋼叉,光閃閃亮晃晃尖銳銳電灼灼寒森森,指哪哪就抖個不休。
“哈哈,你們這些土高爐呀,枉自投工投料,儘煉出些鬼母子砣砣!
“硫、磷含量嚴重超標,錳、矽含量幾乎為零,連打鋤頭鐮刀都不行,回爐都不夠格!
“升天去吧,歡送你們,一座不留!讓侍候你們的兵勇——”
轉身對著洪範:“你,我,以及所有——”
鋼叉向場子一掃:“全都解甲歸田!”
會議室成了火藥桶,引信安在每個人的頭頂上,可由每個人點燃!
張宇掃視會議室,見大家的五官都縮成一堆,蹙額咬牙,眼縫中火星四射,在準備著爆發。
急問身邊李添:“什麼砣砣,他說的?”
“他說鬼母子砣砣,就是黑糊糊的像鬼一樣的砣砣。
“他這些話,是去省上學經驗時,聽個彆人說的,是傳謠!”
這時,火氣爆棚的會議室坍塌成了幽邃的壙穴,思想在這裡恰好得到了解放,可以大膽喘息和自由活動,不可能被統一!
很難想象連壙穴中的思想都要統一,也很難想象有什麼力量能統一壙穴中的思想!
會議室裡鬼影幢幢,這便是各種思想的影子,得到了展示的機會。
張宇聲音幽幽,從壙穴深處傳來:“冷駿,前年剛反過右……”
劉團長的聲音接上:“他是右傾機會主義!”
洪範:“豈止是右傾!”
人們的叫聲掀翻屋頂:“把他捆起來!”
“拉去敲沙罐!”
幾個拿繩子的開始很積極,到他麵前之後便你推我我推你。他已自己把手放到背後就縛,便也就草草捆了幾下。
張宇道:“槍斃,倒是成全了他。”
人們嘀咕:“此話怎講?”
“死痛快了!”
李洪四走出去哼起戲文來了:
雲掩柴門,
鐘兒磬兒在枕上聽,
柏子座中焚,
梅花帳絕塵。
果然是冰清玉潤,
長長短短有誰評論?
怕誰評論?
洪範已經氣昏,沒聽懂張宇的意思,叫道:“推出去!”
李添聽李洪四哼哼,牛頭不對馬嘴。對冷駿卻有些惺惺相惜,過來對張宇道:“總指揮,不如叫他將功贖罪!”
張宇點頭:“先關起再說!”
才過數小時,洪範便來到關押的小屋,花香果正給冷駿喂飯。
花香果負責羊角寨的生活後勤。洪範怒形於色:“你怎麼在這裡?”
花香果故意頂撞:“我管的供應,都不缺。多了,明天一個通知叫土高爐下馬,怎麼辦?”
洪範過去是白鷹潛伏的情敵,現浮出水麵。
花香果職務就是他安排的,所以才敢這麼說。
洪範不接她的話茬,叫看守解捆。
看守走到冷駿背後:“呀,是鬆的!”
洪範:“冷駿,你小子想跑?”
“洪縣長,我不是在這裡?”
花香果:“洪縣長現在是來放你的。說要槍斃你的時候,你咋不跑?”
“哈哈哈,林下之風,風還要跑?”
洪範在場花香果不好跟著他笑。
“一定是羊角寨,你看上哪個女的?”花香果故意帶點醋勁兒。
洪範把花香果狠狠斜一眼。
“不跟她囉嗦了,跟我走!”
高爐群因劉團長拆古寨門的磚半途而廢,都砌薄了些個。
正在煉鐵的一座18米的高爐王似乎有點傾斜。
指揮部對此意見不一,是不是有傾斜?是不是該停爐?
如果停爐,放本省土高爐日產量、月產量高產衛星的計劃將泡湯。李添拿不定主意或乾脆說負不起責任,要求把冷駿帶來聽他的意見。
土高爐群傍晚的天空像潑滿火紅的油漆,場麵壯觀。
空中有許多火把——不,是長火翅膀的火鴉在飛,又有許多渾身是火美得眩目的火鼠“噝噝”地竄來竄去。
冷駿到來劉團長等也過來了,想聽他怎麼說。
忽金星滿目,天空如泄,十日俱下。一座18米高的高爐王突然倒塌了,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
炸地雷接二連三、久響不絕,蠟燭似的人影踉蹌奔逃。
冷駿和劉團長被火鴉、火鼠托起在低空飛。
冷駿縱是赴陰曹,也恥與這廝為伍,淩空一腳,將其踹開。
獸蛋兒被拋在布滿荊棘的山坡上,從坡頂滾往坡腳,滾熄了火,滾一身刺,變成個黑糊糊的刺蝟。
劉團長掉進水澗。他像個幾乎烤熟的肉球,被水一激,滋滋有聲,身體收縮隻剩二分之一。
水中遊魂由罔象、蜮拿辦。
蜮又名短弧、水弩,口為弩形,含沙射人影,人所著處發瘡,重者死去。
蜮將劉團長魂魄拿住,歎道:“老天不公!這二人都犯下人命,為何獨拿他下地獄,而那個卻舒適躺在草籠中!”
罔象道:“爾言非是,二人犯沒犯下人命,犯下多少人命,此處鬨轟轟會戰收場,又救下了多少人命……”
“咳咳,”蜮喉嚨卡殼,環顧道,“呀,那家夥好厲害,還好端端坐著,聽我們談論呢!”
蜮智商甚低,或分不清靈與肉。
“可不是?看來他真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