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足仙難得在仙怪聚會中充當頭兒,得意地擠眉弄眼做怪相。
嬰勺:“咣咣,青耕快人快語,大仙莫怪!”
獨足仙笑容可掬:“不怪,不怪!”
山都、山臊、山精等已烤好了魚和蝦蟹,打掃乾淨石桌,齊叫:“五位鳥仙,快請用!”
獨足仙:“石蟹已經烤糊了,快請快請!”
五異鳥落地變成五女童,環向眾位道過萬福,又一齊脆聲聲道:“大仙先請用!”
將獨足仙擁簇至石桌前。
輪到山膏、山臊等撓耳抓腮做怪相了,獨足仙裝做沒看見,吃得滿嘴黢黑流油。
冷駿、雪精眼中唯有五隻異鳥,在枝頭快活喳喳,跳躍張望。
獸蛋鼻頭另論。
冷駿看見秦吉了不由大喜:“紅耳朵,記得你那次送信,謝謝,謝謝!”
秦吉了送信無數,不知那次何次:“居糾,我送信許多世劫,言謝的倒還不多!”
一掠而下立在他頭上引頸高唱:“居糾,居糾!”
雪精吃醋跑過來偎在哥身上,她和哥從來沒這樣親熱過呢,這不知是怎麼了。
殊不知七十二道腳不乾是一處異景,冷駿、雪精和五隻異鳥在此都有回家的感覺。
雪精一邊又撫弄著秦吉了的羽毛,對枝頭笑問:“克叮當!你們哪個是搗藥,克叮當?”
眾鳥看著搗藥,張翅擺尾。
嬰勺笑:“唧唧,叫給她聽!”
離朱笑:“啁啾,彆叫,讓她猜!”
秦吉了撲翅兒又上了枝頭:“居糾,雪精轉世,智商都降低了,聽不懂鳥語。”
青耕補充:“青更,要這雪精真是那雪精的話!”
雪精從鳥兒們的姿態和鳴叫,指著默不做聲的這隻鳥兒:“嘻,你是搗藥!”
青耕因說出句有價值的話,在枝頭興奮亮翅,露出晶瑩剔透的身體。
冷駿望著她:“嘿,青耕,你叫來聽,青更,青更!”
青耕果聲聲不已:“青更,青更……”
獸蛋兒早分辨出了林下之風也就是狂野狂放狂雅之氣,山精野怪之氣,花妖魅狐之氣林林總總,摩肩擦踵,情動於中而不能已。
師兄妹忘情地相摟抱,雪精渾身汗水淋淋,凝結而成雪花和冰淩。
“瘦了瘦了!”
“瘦成一枝花了!”精怪們在喊。
成個雪花與冰淩娃娃的雪精,像絕世美人,將笑容刻入了天地,釋放而成了許許多多姑娘少女的笑容,苦中亦含笑,悲中亦含笑,受折磨受委曲笑容總在那裡在心田中在宇宙間。
離朱:“啁啾,人的智慧不見得低!你看他們社會,在不斷變化,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遮風蔽雨的,一紀一變。
“地裡種的,百年間也有不同,而我們,包括縣圃、蓬萊神仙,千萬年,都難有一變。”
搗藥:“克叮當,亙古不變!”
獨足仙:“嗬嗬,這亙古不變之由,乃因止於至善,懂麼?止於至善!”
“啁啾,至善是什麼?”
“就是孝。”
秦吉了:“居糾,我覺得至善,居糾,是幸福感。”
“克叮當!”搗藥說,“秦吉了穿梭來往人間,有新鮮詞彙。”
五隻異鳥枝頭議論:“親親,人類之會笑,是在我們會唱歌之後吧?”
“啁啾,當然,”離朱說,“許多世劫以來,我們的歌喉更宛轉了,我們的舞姿也更好看……”
她突然說不下去。
嬰勺點頭,接著說:“唧唧,可是,人類刻板的笑容一成不變,是不是?”
“反而變少,周期性!”獨足仙嚷嚷。他雖隨口接談,不假思索,話卻老辣。
“聽我說,止於至善不是什麼人類,更不是你們,”他用拐杖指點眾精怪,“而是你們!”他指著枝頭的異鳥,說出掏心窩子的話。
異鳥們扭脖掀翅跳躍互相張望:“我們最幸福?”
“親親,唧唧,不對不對!”
獨足仙嚷:“不是幸福,不是!爾等之事,我知之矣,起於孝,止於至愛。爾等為此,一次又一次飛往北冰之洋,天界為之動容,傳為美談!”
“居糾,鶴仙,為了鶴仙!”
“克叮當,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啁啾,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唧唧,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青更,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異鳥個個熱淚盈眶。精怪們一個個也跟著叫起來了:“為了鶴仙!為了鶴仙!”
鳥兒們一齊飛下,眼珠星閃,毛羽蓬被,繞著他們,就像仙鶴那樣,雙翼屏開,舞蹈起來了。
“鶴仙!鶴仙!”
精怪們大都不能思維,隻有情緒,都一蹦幾丈高,空中地下跳起來了,人看不見。
雪精也跳起來了,捷如卷風,飄若雪片。冷駿腳也癢癢,臂也伸縮,也跳起來了。
“鶴仙!鶴仙!”雪精、冷駿情不自禁叫喊。
“鶴仙!鶴仙!”山精水怪們將此陌生的字眼吼得風生水起。
“咣咣!咣咣!”一群青雀叫著掠過。青雀墨黑的影子誇張放大成山海之體並輾壓大地,大地瞬間割喉。
半空的殘花、粉蝶、蜜蜂雖還在飛,很慢、很慢。浪花四濺的澗水還在流,但已變得像玻璃,像絲絹,那麼平滑。
這是天聾地啞以動的景物提醒大地生靈,你們有意識,所以還活著。
一著白衣、一著青衣二童站在空中,許是雲氣遮掩,許是故弄玄虛,時而全身,時而半身。
二童轉身交換手勢和眼色:“看她一眼?”
環繞的青雀們俯衝又提升,從四方八麵叫道:“咣咣,雪精,抬起臉來!臉抬起來!”
獸蛋、雪精不知這些,隻覺氣氛壓抑極了,他倆反而更大聲喊叫:“鶴仙!鶴仙!”
二童按下雲頭。
“撲撲撲!”雀群掠過,“咣咣,雪精,臉抬起來!抬起臉來!”
白喊了。
幾隻青雀聚攏用翅膀硬將她的臉抬了起來。
不料她的秀發如烏雲飄起,又紛紛揚揚落在臉上,如同戴上一張麵罩。
二童生氣罵道:“蠢雀!蠢雀!”
二童其實臉抬起不抬起、麵罩有無一樣能看見她,站了許久。
這時不僅萬物恭陪著他倆發呆,連時間也成了牆上的掛曆,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