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功點頭,於是二人又稍微調整了一下方向。
路越來越難走了。
如果是平時朱鬆還會心想著這路多少難行,現在全無心思了。
不過也沒走兩步路,因為這座軍營居然就在這九裡街不遠處。也不知是哪位老爺的惡趣味了,朱鬆心裡罵道。
兩個浙兵看著朱鬆他們警戒的很,
這時候朱成功上前抱拳:“兩位老兄請了,在下是福建漳州人士,和恩師路過貴寶地,聞得擾攘,敢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說話間,又從腰間拿出一小錠碎銀,一個浙兵接了過去,隻是說道:“謝過這位小哥,我等均是被國家拋棄的豬狗。既是行路的,便早些走吧。”
朱鬆也上前行禮:“既是當兵,便是保家衛國,又何來豬狗的說法。”
兩個浙兵對視了一眼,這才稍微說了兩句,原來那夥遼兵逃走後,鎮江府外,便是任何模樣的兵丁都倍受歧視,而且糧食也許久沒有運來了。
浙兵指著江北說著:“你看看他們,直接搶了一把就跑了。日後的日子不知過的有多少緊俏,不愁吃不愁穿。即便真出了事情,找個地方躲上兩年,就成了員外郎,下輩子又不知道有多少逍遙。”
另一個浙兵說著:“說到底,朝廷不就是把我們當成看門狗嗎?”
浙兵跺腳:“現在嫌棄狗不中用了,就想著差人來殺了。與其被殺了,我看還不如反了他狗娘養的。”
“住口!”朱成功連忙喝道。
“是你住口!”朱鬆嗬斥朱成功道。
朱鬆站出來,悲憤交加說道:“分明就是朝廷虧待你們,你們放心,有我在,朝廷不會虧欠你們分毫的。”
跺腳的浙兵歎氣:“這位不知道哪來的少爺,還有這位官老爺。你們說的話,小人在這裡謝過了。但是說到底,這般大的事情,隻能是朝廷說了算的。便是鎮江府的老爺,也做不得主,您二位就更做不了主了。”
歎完氣後又看著天:“彆看我現在這幅窮酸樣子,其實我不是軍戶出身冽。當年我還上過私塾,也曾應過試,有過抱負,就在義烏應了募,也想為咱大明拋頭顱撒熱血。可是,可是怎麼就成了這般模樣了呢?”
朱鬆默然,隻是從腰間把劍抽出來了些許,看著陽光灑在劍上,刺到了自己的眼裡。
朱鬆隱隱約約之間,似乎找到了自己來到這個時代的意義了。
朱鬆隻是拱手:“我料朝廷不會這般對待你們,幾日之間定有分曉。”
兩位浙兵也知道來人是個官老爺,說的話雖有假意,但是又哪裡沒有真情投入呢?隻是回禮答謝。
彆過之後,又走了一段路,看著眼前的三座小山,朱鬆歎氣:“成功,剛剛是我的不是。”
朱成功慌忙行禮:“恩師如何這般說,是學生思慮不周。”
朱鬆隻是搖頭,看著山上亭子依立,便指著問道:“這裡是哪裡?”
朱成功答應道:“這座是象山,邊上分彆是金山和北固山。”
朱鬆腦海浮現出來的就是辛棄疾的名篇,對著朱成功說道:“成功,走,隨我上山。”
爬到北固山來,早就有幾個生員打扮的人占著樓閣亭子飲酒上了,朱鬆和朱成功稍微行了禮,便往邊上處走去。
眺望著大江,還有江北數不儘的山川美景,卻生出和南京時候望江不同的想法。
閃現過腦海的,都是田間的老農、歎氣的浙兵,以及道路泥濘的小路。
望著江北,本身是想把辛棄疾的名篇背出來,但是怎麼都感覺情緒對不上,遲遲開不了口。
卻是亭子上學子先誦讀了起來:“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
“生子當如孫仲謀。”朱鬆扭頭,耳邊傳了了朱成功的聲音,他把把最後這一句也誦讀了出來。
於是朱鬆心悅誠服地看著朱成功,終於是笑道:“走,咱們去江北!”
...
儀真的城樓上,一個極其雄壯彪悍的男子身著蟒服接見了從江北逃來神色慌張的於永綬。
“既然到了這裡,就安下心來,在這江北,可沒有我怕的人。”極其雄壯彪悍的男子說道。
於永綬說著:“黃爵爺說的是,隻是這揚州尚有督師又有悍鎮...”
“哼,休要提什麼督師。前番皇上過江時,分明把揚州許諾給了我,現在什勞子的閣部過得江來,就要搶走老子的揚州,還有那姓高的陝西賊也在對老子的揚州動手。”被稱為黃爵爺的正是靖難侯黃得功。
“若不是我為大局考量,早就把他們一通收拾了!”黃得功拍打著幾案說道。
於永綬又小心翼翼說著:“那若是朝廷有使者來...”
“揚州府一府三縣,本全是老子所領。偏老子隻占得了儀真,那朝廷哪有臉麵來?便是馬閣老親自來了,都得賣我三分麵子。”黃得功站了起來,對著於永綬拍了拍說道:“你且在這好好休息便是了。”
轉出城樓來,看著長江對岸的江南,黃得功突然問著身旁的於永綬:“你且指給我看,哪裡是京口?”
於永綬不明就裡,便指去,一時江濤拍案。
黃得功又扭頭轉向自己的幕僚:“那篇京口的宋詞,喚作什麼來著?”
幕僚答應著“回爵爺的話,是辛老爺寫的《南鄉子》。”
江水擊打在岸上,黃得功點了點頭,似要誦讀這篇名詞。
隻是開篇便犯了難,雖是喊了句“不要聒噪,老子想得起來。”,但是小一會後還是極其不耐煩朝幕僚說道:“你且把第一句念來給我聽。”
幕僚隻得小心翼翼說著:“何處望神州。”
“對!何處望神州!”
望著江南,黃得功詩興大發,也誦讀起了名篇,正是: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
不儘長江滾滾流。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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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得功,號虎山,開原衛人,其先自合肥徙。早孤,與母徐居。少負奇氣,膽略過人。...由是隸經略為親軍,累功至遊擊。...崇禎十七年封靖南伯,世祖立,進封侯。——《後明史.列傳卷八十三忠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