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媽媽順著洪玉的背,無比心疼的軟聲道:“姑娘就是再傷心,也得顧及腹中孩兒啊!為了個外人,如此同姑爺置氣,豈非不值當?”
洪玉哭道:“若不是為了他沈家,我何須如此委屈自己?!”
叢媽媽跟著抹了淚:“我們姑娘受苦了。可人這一輩子,不是在這受苦,便是在那受苦。姑爺心軟性子倔,你卻如何要同他對著來,說那些不中聽的?有理也沒個理了!”
洪玉止了哭。叢媽媽道:“小姐是聰明人,老婆子說對不對,小姐心裡定是有數的。”
叢媽媽是洪府中的老人,年紀輕輕便在老太太身邊做了貼身丫鬟,後來大爺分了府,又做了洪家姨娘的訓導嬤嬤。前些年洪玉要嫁來泰州,洪氏也看重這長女同沈府的親事,卻也不大放心,一來沈府是商人起家,總有些規矩什麼的不到位,還需有人提點;二來洪玉這脾氣也不算太好,過於剛直要強,不懂得轉圜,雖說規矩禮數是家裡拔尖的,可這性子是怎麼也改不掉,若是宅內不寧,也是容易出岔子的。因而要選便選了最厲害的叢媽媽跟來了沈府。
在洪府前前後後四十多年,宅子裡的事情叢媽媽總是見得多了,依她看,沈舜這姑爺脾氣是好的,心也是向著小姐的,不好的地方就是在於這沈府最近的運道確實不怎麼樣,而劉溪鴒這婆家來的表小姐,累贅不累贅的先不談,麵子上還是要依著的,何況沈府現在櫃上掌事的還是沈家幺弟沈儀,在這泰州城裡整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外甥和嫂子,小叔子總是依著外甥的,一大家子還要過,總不能為這點事情鬨得難看。
儘管洪玉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她這直脾氣不帶轉彎的把挑子一撂,豈不是又得罪人又還得乾活?他們夫妻二人往後的日子還長,哪能在這些事情上傷了情分?要叫人記恨一輩子,隻需要一句話就夠了。可如今話也說出了口,姑爺這邊定是心裡埋下了不快。
第二日早晨,劉溪鴒照例去各房請了安。回來吃早飯時,沈芯悄悄用氣聲跟她道:“大姐姐,大姐姐,我爹娘吵架了。”
“為何?”怪不得剛剛舅母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沈芯搖頭,又道:“媽媽們說是因為你。”
“我?”
沈芯道:“說是因為你騎馬什麼的?我娘那人你曉得的,在她眼裡騎馬那是莽夫乾的事!但你甭理她,她這人就是這樣。”左右瞧瞧,又低聲道,“咱趕明兒悄悄去,你就當不知道!”
她雖自小被寵著長大,但對這姐姐倒是有些親厚。當然,也是因為同父親更為親近的緣故,母親在她眼中仿佛不能知冷知熱一樣,動輒訓斥體罰。而姐姐,從來都是對她百依百順,沒給過她一次黑臉,不僅什麼都會做,給她吃好吃的,帶她去客棧聽書,還會騎馬練劍,這都是她從沒敢想過的事情,她怎麼會不喜歡?因此啥都跟她告密。
而劉溪鴒可不這麼想:你倒是不怕,那可是你媽,難道我還能你一樣,那不成不識好歹的害群之馬了嗎?她連連搖頭,“那可不成,要去你自己去!”
於是下午,說好的騎馬便改成了放風箏。沈芯再不願,一搬出她娘,也隻得老實。放完了二人又回來一起練字,吃飯前還假麼假樣的繡了幾針歪牡丹,晚上甚至還去小舅沈儀的院裡幫著小舅母抱了會幾個月的小表弟。
可以說,一整日裡,她都行事賢惠語氣溫吞人畜無害,儼然一副老老實實能乾活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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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瘋跑了一下午的沈芯在一旁早早打起了呼嚕,劉溪鴒卻開始日常回想今日的種種,譬如在飯桌上是不是搶了小舅母原本想吃的那口嫩瓜菜,譬如說話是不是有些不得體,她閉上眼,飯桌上大人們的神色幾乎都是如常的,還真就隻有舅母洪氏稍稍掛了臉。她瞧了眼一旁的沈芯,她這妹妹倒是隨了她娘的性子,有什麼都擺在臉上。她是不行的,自小就做不來這樣掛臉的事,如今恬不知恥的回了娘家的娘家,就更沒資格做這樣的事了。
過了許久,她似是累極了,可翻了好幾個身還是睡不著。
她記不住這是回泰州的第幾日了,因為她覺得每天都是一樣的。
每日裡,眼睛睜開的雖然比在黃州晚,但映入眼簾的不再是青翠的樹葉和生機盎然的淡藍,而是紫檀的紫,朱門的紅和白牆的灰,沈府的空氣中也似乎終日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潮濕,好像那落不完的雨水沁入了牆壁,惹得人發悶。
但媽媽們說,那是紫檀的味道,是貴氣的味道。
她想,自己果然是不入流的,她覺得樟木更好聞。
摸摸索索中,她爬起來點了煤油燈,去外頭寫信。
稍冷的春天裡居然有一隻蛐蛐在叫,她開始想念黃州。
主宅那邊,沈舜也回到了主房熄了燈。
這些日子他覺得妻子的脾氣越來越大,可思及她有了身子,這段時間也確實操勞,他也須得體諒一二。何況日後欲再度入仕,怕是還要倚仗洪氏,儘管洪玉是庶出,但江西洪氏的名頭於他而言還是大有用處的。這不,沒過一日,他便主動軟下態度上門去哄,夫妻哪有隔夜仇?何況二人早先成婚便是誌趣相投,婚後也算是琴瑟和鳴,沒有那過不去的事。
今日下午,夫妻二人在那吃茶看書。
洪玉道:“阿鴒作甚去了?”
“沈流帶她和芯兒放風箏去了。”
洪玉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騎馬去的吧?”
沈舜瞧她一眼,悶聲道:“沒,套了馬車去的,在城郊呢。”
洪玉不置可否,她如何不知這是找茬,但她就是要叫沈舜曉得,二人因為騎馬這個事情,吵的掀桌子摔門的,還要她大著肚子和離,這都是他這個男人乾的事,乾的這叫什麼事?
沈舜見她麵色不虞,聲色稍霽:“我知你在擔心什麼。有沈流在,能出什麼岔子?”說到這裡,也果真服了軟,握了她的手,這雙手到底還曾是名門閨秀的手,柔柔弱弱。
洪玉哼了一聲抽回手:“在我這裡她若還能出岔子的話,那可得打發去做姑子了!”說是這樣說,那語氣也是多了一份嬌氣。
“哪有那麼嚴重,我知夫人是為我沈家好,要嚴苛管束子女,可這也講究個度,這些日子事情夠讓你糟心了,又有著身子,思慮多,對孩兒也不好。你也說了,阿鴒不比芯兒,總是與咱們隔著一層的,你若硬下心去管教,沒得讓人記恨。總不好分明是好心,卻要讓人覺得你做了惡事呢?”
洪玉一聽,氣血翻湧:“你這下倒拿著‘隔著一層’來說事了?你怎能如此糊塗?我的意思是她既然與我們隔著一層,你便是要小心她出岔子,沒得惹出些事,你倒好,這倒成你放任她的理由了?”
沈舜左右說不過,又不想再吵,隻得吸口氣,又歎道:“願聞夫人高見。”
隻見洪玉端了茶,清了清嗓子:“論起出身,她可不比芯兒差,不過命運多舛又享不得祖宗的福罷了。咱們家也不多這張吃飯的嘴,她母親留了銀子田產,她也不是那嬌小姐養出來非要金筷子吃飯的,花不得幾個錢,養我如何養不起?若說日後出閣,咱們做長兄長嫂也好,做舅舅舅媽也好,不多添個幾抬嫁妝,婆家裡又如何瞧得起她?這家裡如今既然是我做主,自然也是叫她拿得出手的!”
沈舜由衷點頭:“瞧瞧,人家家的惡嫂嫂惡婆婆整日算計來算計去,我卻有這樣的夫人,何其幸哉!”
洪玉傲然一笑,話鋒一轉:“可我隻有一條,她必須得好好管教,脫了那在彆處養來的壞習性,不為彆的,隻為她自己。什麼為了強壯身子鍛造心性,怎麼,難不成你還打算讓她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麵去乾沈府從前的營生?那咱們豈非越活越回去了?老爺子生前不就圖個脫胎換骨嗎?她這一折騰,多少家盯著的?你還嫌咱家這些年讓人笑話的不夠?多少人等著那一二客棧的說書人多添些話本子呢!”
聽到這,沈舜倒是警覺了起來,他這人一心軟,二好個麵子,既舍不得狠下心對劉溪鴒,也怕她記恨他這個舅舅,也是有些放縱溺愛了,如今卻叫洪玉給他戳了對穿,心下不由慚愧:“夫人高見,夫人高見!”
“再者,若是因為她沒得多了些閒話,影響了芯兒,那你可彆怪我翻臉。”
沈舜這下點頭點的更是心甘情願:“那是那是,前日我不就是為了這事才來找你說道嘛,誰曉得怎麼弄的,後頭又吵起來了!”
洪玉不接茬,道:“那便說好,你這舅舅心軟,切莫插手我管她的事。怎地?我在前頭唱白臉,你這個紅臉還要拆我的台?我若是有了惡名聲,那也是你攛掇的!但我不怕惡名聲,我隻怕背了惡名聲,事情倒還落了個空!你可明白?”
“夫人用心良苦。是為夫的不是了!”沈舜給她斟了茶,又道,“卻不知夫人這管教,是打算如何管教?難不成捆了她從吃飯走路教起?不聽話便叫叢媽媽用針紮?”
他那語氣滑稽,還連比劃帶猜。洪玉不識逗,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啐了他一口。
如今,自家走了背字,黃鈞萬一案牽涉甚廣,所幸女兒沈芯還小,等幾年風波一過,她大了,再有自己娘家洪氏托著,倒也不是太擔心出路。再說那劉溪鴒,小時候倒是極為乖巧溫吞,如今倒好,頭發也不規矩梳,眼神也是野了,今日要騎馬,明日要上山,改日不得上了天?莫說閨秀了,小門小戶的丫頭也沒這麼個樣子。
說到底還是缺了父母管束,父親早早沒了,母親性子軟,舅舅公事忙,自己一個外人也不便下那手管教,這幾年家裡倒是閒了,她卻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人又成了這模樣。若是再跟著上一輩有樣學樣,今日跑這裡,明日跑那裡,那不得又給這家子的戲台添磚加瓦麼?
“吃飯做茶待人接物的規矩,她學的倒也不差,讀書,也勉強讀得。否則你當我如何許芯兒整日跟著她?你說的這些,現在管有什麼用?我老家鄰居的女兒,像她這時候,都過了門了!”
沈舜瞠目:“你老家嫁女兒也太早了吧!”
“普通人家的女兒自然得早做打算,你當是咱們家,再差也不愁出路?”
“可阿鴒也不必如此早!她才剛十二啊!”
“是不必這樣早,我不過說說罷了。隻是,”洪玉睨了他一眼,又悠悠道,“前些日子我爹娘寫信給我,說趕明兒尋這個日子來泰州瞧瞧老友,順便小住一段日子,我那五堂弟家的兒子也要來,你也見過的,洪戎,戎哥兒,他如今大了,沒幾年便要秋試了,也該出來見見世麵了。沈大人不會不歡迎吧?”
沈舜如何聽不懂這話,隻是他沒料想道自己這媳婦腦子轉的飛快,竟在這裡等著他,一口茶便是沒含住噴了出來。當然,趕明兒是怎麼個趕明兒,也得瞧著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