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撫了撫阿彩的腦袋,“耳朵和喉嚨無損,這般啞症的確無治,不過沒關係,你的眼睛又大又亮,便似會說話一樣。”
阿彩眨著杏眼抿出絲靦腆的笑,又從懷裡摸出個簡易的粗布香囊遞來,見薑離接過,又手舞足蹈的比劃,薑離看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好厲害,我知道了,要掛在窗前,我回去一定掛上,那你好好照看你姐姐用藥可好?”
阿彩重重點頭,阿秀不好意思道:“貴人見笑了,都是我們自己做的,送入寺裡沐幾日佛光,求個吉祥如意的意頭便賣個香客,不值什麼錢。”
薑離道:“要的就是這份意頭,這心意極好。”
言畢再叮囑幾句,待出了門,便見李策和李同塵兩個百無聊賴在外候著。
李同塵往裡瞟了一眼問:“那小啞巴沒法子治嗎?”
薑離道:“有的人天生啞巴,無藥可
治,這姑娘便是。”
李同塵歎了口氣,“可憐了。”
李策搖頭,“怎麼可憐了?她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我看倒不可憐。”
李同塵翻個白眼,“姐妹二人相依為命,那姐姐看著也才十一二歲,到了十三歲,濟病坊便不收留了,到時候出去能討得什麼生活?”
李策搖搖頭不多辯解,剛出了福寶堂,卻見自己的小廝空青快步走了進來,空青走到跟前,在他耳畔耳語兩句,李策笑道:“好大陣仗!”
李同塵好奇道:“什麼陣仗?”
李策看一眼空青,空青便跟著笑道:“是那位朔北節度使,咱們的人在山門那邊看到了秦大人,他前後帶了三十多個護衛,到了山門之下,被攔了下來,後來讓二十個護衛卸了刀劍,才浩浩蕩蕩上了山,他府上三位公子正陪著。”
薑離聽明白了,是那位秦圖南。
李同塵便問:“他去相國寺做什麼?”
空青道:“聽說是給夫人供奉長明燈,今年夏天他夫人在朔北過世了,若非如此,隻怕今年還是不回來——”
李同塵了然,“竟是因為這個……”
他看向薑離道:“薛姑娘應該知道此人吧,昨日我還和寄舟說呢,因為秦圖南,這幾日朱雀門好生熱鬨,好多老百姓都整日守在外頭瞧,他們府裡據說動靜也頗大,那秦圖南雇了武林高手日夜守著自己不說,還打算在家裡建一座鐵樓,前幾日還去將作監問過。”
薑離當真驚住,“鐵樓?!”
李同塵點頭,“說他白日裡前呼後擁不怕,就晚上睡覺害怕,在朔北也就罷了,如今回了長安,那沈涉川可是在長安長大,雖說大家都覺得他不敢回來,可萬一呢?且若是他如今功力大成,拚了命也要回來,那些護衛都不一定頂用。”
薑離聽得哭笑不得,“他如此做派,倒像很是心虛。”
李同塵歎道:“那沈涉川殺人不眨眼,任是誰都得害怕。”
“江湖人不講那般多規矩法度,秦大人也顧不得什麼流言蜚語了,隻為保命,咳。”李策忽地輕咳兩聲,又問薑離,“薛姑娘何時回城?”
眼見已過午時,薑離道:“差不多該回了。”
李策笑道:“那我們正好一路。”
薑離心道如此
也好,見薛泰安頓妥當,又與慧能和惠明告辭之後便啟程回長安。
李策二人皆是打馬,二人一前一後跟在薑離馬車之右,李策望著白茫茫一片道:“那天夜裡崔贇前來刺殺姑娘時,鶴臣剛好趕到?”
薑離應是,李策歎道:“鶴臣斷了崔贇之手,叫人意料不及。”
懷夕坐在一旁,忍不住道:“小郡王有所不知,裴大人來的時候,那崔贇正一刀砍下來,慢一步我們姑娘就要身首異處呢。”
李策有些吃驚,“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沒辦法的辦法,幸而姑娘無恙。”
懷夕欲言又止,想解釋似乎不是沒辦法的辦法,薑離橫她一眼,微微搖頭,這邊廂李策在馬背上迎著冷風,頻繁地咳嗽起來,薑離便問:“小郡王可是不適?”
李策搖頭,“一點兒舊疾,不打緊。”
李同塵在後道:“我就說乘馬車吧,你偏偏不願意,你那喘症最怕嚴寒天氣……”
“喘症?小郡王若患喘症,確不好受寒。”薑離隻做才知道的模樣,默了默又道:“我家馬車寬大,小郡王可要上馬車來?”
李策劍眉微揚,似未想到,大周民風雖開化,可如今還是講求些男女大防的,且他二人相識日短,除了今日話都未曾多說兩句,心念一轉,他隻當薑離是江湖人不守這些死規矩,便婉拒道:“無礙,有姑娘在,便是犯了疾也半點不必擔心,回城也就半個時辰,就不擾姑娘了。”
說著話,他夾緊馬腹往前疾馳而去,李同塵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薑離放下簾絡,懷夕輕聲道:“小郡王有喘疾?”
薑離點頭,“我少時第一次見他時,便是正遇上他喘疾發作之時。”
見她開口,懷夕忙認真地豎起耳朵,薑離想著路途無趣,索性便打開話頭,“那時是景德二十九年年末,我已十歲,當時,兄長的病情微有好轉,師父不想把他當做病人拘管著,便讓管家明叔帶著兄長出門轉轉,我放心不下,隻要不忙,每每都跟從,那一日我們去往東市慶春樓用膳,便在樓裡遇見了他。”
“他和我兄長同歲,彼時帶著與我一般大小的李同塵,和一幫鬥雞走狗的富貴公子們在樓裡用膳,那些人裡,正有認識兄長的,還有幼時和兄長同念過一個私塾的,他們知道兄長病在腦
袋,兄長落座沒多久,便開始起哄嘲弄……”
薑離說起那時的舊事,眉眼都活泛起來,“兄長雖智識不全,可他的病最怕刺激,亦比常人易怒,幾句話不對,兄長與他們打起來,明叔他們瞧見想上來護衛,可奈何對方也跟了不少家仆,主子們剛打起來,家仆們也打做一團,對方人多,家仆也多,奔著想讓他們幾個欺負兄長一個的念頭,硬是半點兒不勸架——”
懷夕怒道:“以多欺少?!實在可惡!”
薑離輕嗤一聲,“都是十二三歲的富貴公子,看著拳頭生風,卻都是繡花枕頭,李策嘛,那時候耀武揚威在一旁看,也和眾人一起喊兄長呆子傻子,我氣急了,拉又拉不開,也和他們打了起來——”
懷夕不敢想象,“姑娘竟和一群小公子打架?!”
薑離道:“已並非第一次了,但那次對方人多,我實打不過,和兄長挨了好幾下悶拳,情急之下,我摸到了袖裡的針囊,拔出最粗那根銀針,朝著他們紮了過去,一時所有人都傻眼,滿樓都是他們的痛叫,紮著紮著,李策犯喘症倒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