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走近了看,“這麼多書,全送走?”
付雲慈笑道:“這些大部分是幼時開蒙的書,還有好些是當年在書院用過的,有時候同一套書要收好幾個版本,如今整理起來,便覺毫無必要,濟病坊不是有學堂嗎,送給孩子們讀應當適合……”
薑離自然替孩子們多謝她,待丹楓奉了茶,薑離一邊幫忙整理書冊一邊道:“我今日過來,是想起年後我們在慶春樓之時,你提過馮箏的事。”
付雲慈有些意外,“馮箏怎麼了?”
薑離道,“我今日代我父親去段氏致哀,遇到了馮箏在段氏幫忙,聽段家的人說,段國公夫人這幾月在幫馮箏說親,我便想起你說的,他的原配夫人是冀州刺史之女明安貞,你可是認得明姑娘?”
付雲慈頓時唏噓起來,“可不是認得,這位明姑娘的祖母和我祖母是舊識,當年同在相國寺禮佛,是極和藹可親的老人家,我幼時和明姑娘還請過一個女先生,後來他們舉家去往冀州,我們便斷了來往,再後來,便是她回長安嫁給了馮箏。”
“你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不錯,馮箏族中的姑姑嫁去了明氏族中,他們算是有些遠親,二人幼時相識,隻是馮大人一直在長安為官,明家卻多在外放,但即便如此,他們二人少時常有書信來往,兩家父母知道,也並未攔阻,後來二人十五六歲便定了親。”
薑離歎道:“那馮箏應該對明姑娘十分深情才是啊。”
付雲慈想到徐令則,冷冷一笑道:“當年琴瑟和鳴之時,應是深情的吧,去歲明姑娘出了意外,馮箏深情也不過一年罷了。”
薑離忙問:“明姑娘是怎麼出的意外?”
付雲慈肅然道:“聽說是過年去山上上香,結果雪天路滑,馬車從山道上跌下了山崖,人摔在了怪石堆裡,重傷不治而亡了,出事後半個月我們府上才知道消息,當時人都已經下葬了,因後來兩家沒了往來,母親想了想,隻派人贈了一份喪儀。”
薑離擰眉道:“是去相國寺上香?”
付雲慈搖頭,“不是,明氏族地不在長安城內,是在城外一個小縣,當時明姑娘回娘家去了,跟著父母回了族中祭祖,她是去那縣
內一個十分靈驗的觀音廟進香的,她與馮箏成婚三載無子,母親說怕是去求子的,結果沒想到……”
說至此,付雲慈愈發遺憾,“我記得明姑娘是個十分膽大灑脫的姑娘,幼時學過些拳腳功夫,為人也頗為仗義豪氣,我幼時體弱,個頭在同齡人之中算矮的,幼年跟著母親出去赴宴,遇見些跋扈刁蠻的,我總被欺負,有兩次便是她幫我出了頭,因此這些年我一直記得她的好,當年我們都要去書院增幾分才名,她卻不願受管束,寧願跟著父親赴任去見識外頭的天地,後來回長安我與她打過兩次照麵,雖不如幼時那般親厚,但瞧她言談舉止和少時也無變化,仍是明媚直率喜著紅裙,說來和桐兒的性子有些像。”
一聽和虞梓桐性情很像,薑離眼前仿佛也浮現出了明安貞的模樣,她一時心頭發堵,“真是天妒紅顏,那明家人如今可在長安?”
付雲慈搖頭,“明姑娘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姐姐遠嫁,哥哥也放了外任,明姑娘出事之後,舉家悲痛,後來他父親治喪之後去了冀州赴任,她母親也隨了去,今年過年我母親還派人去問候,可他們都沒有回來,隻怕是不想回這傷心地。”
話音落下,卻不見薑離接話,付雲慈奇怪道:“怎麼了?是馮箏看好了人家要成婚了?”
薑離失笑搖頭,“沒有,我是奇怪,馮箏與段霈交好,大家都覺得是馮箏在巴結段霈,但未想到段霈為馮箏的婚事,還真是儘心儘力,此前竟然要給他說和隴右節度使孫家的姑娘……”
付雲慈一聽就變了臉色,“孫蓁?!好一個馮箏,胃口真是不小,人家孫家的掌上明珠,何以去給他做續弦?且這才多久,就想攀更高的枝了!”
付雲慈為明安貞不平,想到慶春樓那次炙鹿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就說嘛,上次在慶春樓,何以孫蓁也在,卻原來是為了馮箏,還一口一個‘阿貞也不願他沉湎過去’,他也真好意思說。”
薑離眉頭皺起,“確有攀高枝的意味,雖覺齒冷,但伊人已逝,旁人也無法指責。”
付雲慈不禁道:“他父親當年有些才名,但為人刻板不知變通,得罪了好些人,這才一直在員外郎的位置上打轉,聽父親說,馮大人如今病得不輕,若他父親病逝,沒了往日人脈可用,那他還真是不容易再往上升,自然要起彆
的心思,但沒想到段霈對他還真是仁義,連孫家也敢想。”
薑離又道段國公夫人還曾想把一個小侄女許給馮箏,付雲慈聽了都不禁意外,待問起馮箏父親之病,付雲慈道:“我父親是年前碰見馮大人的,當時他剛上折子病退,背脊佝僂,枯瘦如柴,沒說幾句話便疼出一臉的汗,後來有什麼年宴雅集,都沒見他父親出來露過麵了,想來是在家中養病吧。”
薑離聽得滋味陳雜,又留到天黑時分才告辭歸府。
回程的馬車上,薑離神色不比來時凝重,可眉間又攏著一層鬱氣,懷夕道:“姑娘想問的都已經問到了,怎麼還懨懨的?”
薑離搖頭道:“我本想著段霈對馮箏這樣好,或許有何緣故,如今聽阿慈說完,這馮箏又好像隻是個薄情鑽營之人,明姑娘的意外也隻是個事故,段霈待馮箏還算儘心,如今段霈死了,對他似乎沒什麼好處了,且那血指印也排除了他……”
薑離說完這些,隻覺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又輕喃道:“但按照血指印的線索,趙一銘、李策、高晗,那也還是隻有趙一銘有嫌疑了。”
揉了揉額角,薑離掀簾朝外看,見夜幕已至,她幽幽道:“再想想,一定有哪裡還未想透……”-
回到盈月樓已近二更時分,薑離派人往蓼汀院走了一趟,得知簡嫻用藥並無不適之症,薑離便也放了心。
夜裡點上燈,又拿出裴晏送來的醫經翻看,直至三更時分,方才熄燈歇下。
翌日清晨,薑離用過早膳,帶著懷夕直奔大理寺衙門而去。
馬車上,薑離眉心微蹙,顯然昨日之疑尚未解開。
到大理寺之外時冬陽初升,天光尚早,門口的武衛一見薑離便知她來找裴晏,立刻往東院帶路,又道:“少卿大人昨夜留宿在衙門裡,一夜未歸。”
薑離微微挑眉,待到東院門口見到九思,便見九思眼下青黑一片,人都有了幾分滄桑意味,一見薑離忙打起精神,“姑娘怎麼來了!”
“你們這是在衙門住下了?”
九思苦笑,“沒辦法,肅王說再給咱們三日功夫,雖說就算三日沒查明白,也不會拿我們怎麼樣,可公子行事您知道的,事情沒妥當之前回府也不得安生。”
薑離快步進門,剛一進門,便見裴晏高挺的身量被
滿桌案的公文掩埋,見薑離進來,裴晏起身道:“你來的正好,如今正查到了兩條毒物的線索,還拿回來些許樣本,你來看看哪種最符合案發現場所用。”
薑離連忙隨他走到西窗前,桌案上擺著幾個木盒,裴晏一一打開,裡頭果然裝著幾包毒物粉末,薑離仔仔細細查過去,很快指著其中一包道:“應該是這一種無疑,其他毒物裡頭摻雜其他藥物,隻有這一種最為純正,是從何處尋來?”
裴晏道:“是在城外百裡鎮一家藥行之中找到的,這家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