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是心腹,自然也是幫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扶著三夫人退出來,又喚了雲鵑過來細問當年的事。
雲鵑說:“剛到寺裡時,還是巧雀姐姐打理姑娘貼身的事。我本不該進屋的。巧雀姐姐害怕,讓我進屋做事。我才瞅見姑娘時不時地對著空氣說話,嚇人。有時候半夜也會突然坐起來喊姨娘。我與巧雀姐姐說我害怕,巧雀姐姐才告訴了我實情。原來從姨娘去了,姑娘醒了之後一直就是那樣的。”
孫媽媽問:“後來怎樣了?”
雲鵑回憶說:“後來大師父帶著姑娘念經、抄經,漸漸就沒有了。媽媽明鑒,非是奴婢膽大包天敢隱瞞不報,實在是姑娘下山前就已經早早無事了,報也沒得可報,奴婢們也不敢亂說話。”
屏退了雲鵑,孫媽媽和三夫人商量這個事。遇到這種事,自然要驅邪。尋常人家大概就會找廟後街的馬神婆之流,但四丫頭有個高僧師父呢,不能舍高取低。
“要不然請首座大和尚過來一趟?”
“不不不!”三夫人心裡有鬼,“把四丫頭送過去吧,那地方乾淨,比家裡強。”
她實在是很害怕萬一大和尚真來了,捉個鬼什麼的,萬一燕姨娘顯形了怎麼辦。嚇人是一個,另一個是,萬一燕姨娘把她當年做的事當著大家的麵兜出來怎麼辦?
三夫人當機立斷就安排了:“先譴個人去與大和尚打個招呼。他的弟子不好了,他總得管一管。你去安排,中午之前,讓四丫頭動身。”
孫媽媽為難:“四姑娘燒著呢,我怕三爺那裡……”
從來都是生病的奴婢丫頭挪出去,少有把生病的主人家挪出去的。雖是庶出也是家裡的正經姑娘啊,殷三老爺的親閨女。隻怕殷三老爺會怪罪。
三夫人斷然道:“他那裡我去說!”
三夫人回去找三爺。
殷三老爺早飯還沒用完呢。三夫人扯著他進了裡間:“真的是魘到了!是燕姨娘!”
待細細與他說了,殷三老爺卻不信:“胡說,我們從來沒薄待過她,如何陰魂不散的?”
三夫人盯著他的眼睛:“你以前多麼寵她,自她病了之後你又去看過她幾回?”
殷三老爺頓時不自然起來。
人若生病,氣色怎麼會好。氣色不好,顏色又怎麼會好。納妾納色,色衰而愛馳,在男人看來過於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隻是被人直接戳破,就不是那麼坦然了。
殷三老爺強道:“延醫問藥上沒虧待過她。”
三夫人豈能聽不出他話音裡的氣虛,她道:“我安排了送四丫頭去她師父那裡。東林寺佛光普照,想來燕姨娘也不敢作怪。”
“主要是……”她頓了頓道,“怕在家裡驚擾了老太太。”
她抬出了老太太當台階,殷三老爺鬆了口氣,欣然接受:“你做的對。你去安排吧。家裡有你,我放心。”
殷蒔想不到事情竟會這般容易就朝她希望的方向一路奔去了。
其實她原本是想著燒個至少一兩天,然後胡言亂語嚇唬嚇唬人,再“偶爾清醒”喊兩聲“師父”提醒這些人她有個高僧師父。
至於殷三老爺、三夫人和逝去的燕姨娘之間的愛與怨,連原身都不知道,她一個穿越人士更不可能知道了。
幸運的是,這些人內心裡不敢麵對的鬼反倒推了她一把,讓她的計劃順順利利。
首座和尚上個月就收到了殷蒔的信,提前跟他溝通“需要師父的時候快到了”,今個中午便有殷家人快馬趕來說是他那徒兒有情況。
下午,這個記名弟子就坐著馬車來了。
禪房裡,首座望著跪在眼前的女弟子,歎口氣:“起來吧。”
殷蒔跪著不肯起:“師父答應我我就起。”
她伏下身去叩首:“我並不是不嫁的。”
首座歎氣:“十八歲也太晚了……”
禮法上來說,十五及笄可許嫁。實際現實中十三四嫁人甚至已經當娘的很多,正常十五六出嫁,十七算晚了。
十八……首座和尚一個出家人都不能接受。
“你可是與什麼人有……甚約定?”首座口下留德,沒有用“私情”這兩個字。
殷蒔豎起三根手指:“佛祖明鑒,弟子若與人有私,叫我入十八層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阿彌陀佛——”
“師父,弟子真的有苦衷,求師父成全。”
這些年殷蒔早認清了,在這個環境裡,基本上她是必然、遲早要嫁人的。
但這件事宜遲
不宜早。
日子是人過出來的,哪怕婚嫁耽擱了,導致嫁的家庭差些、人差些都沒關係,以她的心性總能想辦法把日子過下去。
唯獨生孩子這件事躲不了。
這裡的醫療條件太讓人沒有安全感了。
而且這裡之所以生孩子容易死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女性結婚太早生育太早。
十幾歲的小姑娘根本就沒發育好呢,這時候就生孩子,那不是上趕著給閻王送業績嘛。
殷蒔二次投胎到這裡,又沒有那種“推翻皇帝自己當皇帝”的大女主能力,早就明白自己最終也隻能順應這個時代以嫁人為歸宿。
但嫁人歸嫁人,她不想早死。她還想好好地活,以後當個老封君。
十八歲,十八歲身體就差不多發育好了,那時候再讓她生孩子,她理性上和情感上都可以接受了。
死亡率大幅度降低,安全性大幅度提高。
“師父,當年您就答應了我的。”她拜下去,苦求,“弟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這樣有什麼後果。”
“但弟子真的有苦衷,請師父成全弟子吧。”
這個孩子從小就與彆的孩子不同。她若是個普普通通的孩子,首座也不會對她另眼相看收為弟子。
許久,房中傳出首座長長的一聲歎息。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