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本也不能再奢望走一條陽關大道。
薛恕明白了他的意思,再看著衛西河的眼神也變了些,沒再那麼充滿敵意。
衛西河倒是個明白人,也有自知之明。
要想知道一人品行如何,隻看他身邊之人便知。殷承玉身邊伺候的鄭多寶、趙霖等人,都是一心為主、心思純善之人。
相比起來,反倒是他顯得格格不入。
偶爾這個認知會叫薛恕感到不快,但更多的時候,又會覺得愉悅。
殿下身邊明明都是些純直之人,可卻偏偏留下了他。是不是意味著,他於殿下來說,是尤為不同的?
現在衛西河的選擇,更叫他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算你還有點眼力。”薛恕掃他一眼,道:“回京之後,我會替你安排。”
話罷,便轉身走向了等候的馬車。
殷承玉在馬車上等了片刻,才見薛恕上來。他略有些不滿地蹙起眉:“你與衛西河說了些什麼?”
薛恕自然不會瞞他,將自己和衛西河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又問:“衛西河說得對麼?”
殷承玉垂眸未答。
衛西河說得當然對,隻不過那已經是上一世的他了。
他自小研習四書五經,矢誌做一個端方有禮、禮賢下士的儲君。他為大燕江山鞠躬儘瘁,不結黨不營私,上孝父母,下悌兄弟。朝堂市井都對他稱讚有加,可結果呢?
在母後難產而死的當天,他遭人下藥陷害,被人發現和後宮妃嬪躺在一張床上。
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構陷。
可皇帝當朝叱他失德無狀,滿朝文武眼見虞家倒下、皇後崩逝,無人敢為他申冤;二皇子黨和三皇子黨趁機落井下石,四處散布謠言,他聲名狼藉遭人唾罵,自高台跌落泥潭,自此幽禁皇陵五年。
後來他賭上一切,不惜以色侍人,才換得了翻身的機會。
他重返朝堂不久,終於尋到證據為自己洗清汙名,卻並不覺得有多痛快。
那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質問薛恕為何世道如此不公,棟梁蒙冤受屈,奸佞卻逍遙自在?
薛恕沉默地看著他,許久才說:“世道本是如此不公,若想要公正,唯有將權勢握在自己手中。”他輕佻地抬起他的下巴:“若無權勢,以太子之尊,如何會與咱家一個閹人廝混?殿下若是不甘心,便自己去爭。”
他的話紮耳,卻是實話。
朝堂深宮,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角鬥場。你若不爭不搶,自恃光明磊落,總有一日會被人踩到泥裡去。
自那以後,他便摒棄了從前愚蠢的堅守。
殷承玉眼中劃過暗色,有些怏怏地垂了眼:“孤若是喜歡純直之人,怎會留你在身邊?”
“我不一樣。”薛恕擰眉反駁。
“你有何不一樣?”殷承玉抬眼,傾身過去捏著他的下巴,冷笑道:“顏色比旁人好幾分?”
薛恕不語,屏住呼吸直勾勾看著他貼過來的臉。
殷承玉對上他的目光,才意識到兩人離得太近。大約是前世在這人身上受過的挫折太多。到了今生,便總忍不住想將那些招數原樣奉還。
他撒手將人推開,又靠了回去,懶洋洋睨他一眼:“坐遠些,彆礙著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