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豐帝未曾想這畜生竟如此凶悍,他所在位置與虎穴相距不過百餘米,老虎越過了護衛,轉瞬便要至他跟前。隆豐帝見勢不好,急急調轉馬頭便要後撤。慌忙之間鳥銃失手滑落,他隻能一邊大喊“護駕”,一邊策馬狂奔。
這一切隻發生在數息之間,反應過來的護衛立即上前護駕,而殷承玉早有安排,正要命人獵殺老虎時,薛恕卻策馬從他旁邊而過,按住了他的手臂,快而輕的在他耳邊道:“交給我。”
殷承玉動作一頓,到底沒有下令。
而此時老虎已身中數箭,卻並不見任何頹勢,反而越發凶狠起來,在護駕的隊伍中橫衝直撞。
身上的疼痛極大地激起了老虎的凶性,它發出陣陣嘶吼聲,似是知道是誰傷了他,隻認準了被護在中間的隆豐帝,不論多少護衛來擋,都它或用身體撞開或用爪拍開。
不過片刻,隆豐帝身邊的護衛便負傷倒下一片。
隆豐帝看著越來越近的老虎,一陣膽顫。他想跑,腿腳卻一陣發軟,手抖得連拔出腰間佩刀的力氣都沒有。
這一瞬間,他眼前一切都仿佛變成了慢動作,他瞧見那畜生撞開最後一個護衛,離他已不到一尺,近得甚至能聞到老虎口中發出的腥臭味道。
而他的兒子和護衛們,大喊著“護駕”,正往他的方向奔來——
“陛下小心!”一聲怒喝喚醒了嚇懵的隆豐帝,他驚恐地瞪大了眼,卻見那隻快到他麵前的老虎,硬生生被薛恕拉住了尾巴,半寸都近他不得,隻能狂躁地發出怒吼。
薛恕眉眼肅然,手臂青筋迸起,死死抓著虎尾,將老虎往後拖。
憤怒中的老虎終於轉開了注意力,轉頭撲向薛恕。
薛恕就地滾開,眼見老虎已經遠離了隆豐帝,不必再有顧慮,立即沉聲道:“放箭!”
先前唯恐打老虎傷了玉瓶的護衛們忙不迭舉弓朝老虎放箭。
那老虎早負了傷,撐了這麼一會兒,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它渾身插滿了箭矢,憤怒地嘶吼咆哮著想要還擊,卻因為傷勢過重很快便委頓在地上,喉嚨裡發出不甘的低吼。
薛恕繞過老虎,在眾人回神之前,將那杆落在地上的鳥銃撿起,又將隆豐帝扶起來,將那杆鳥銃放在他的手中,聲音沉靜:“這畜生尚未咽氣,當由陛下取它性命。”
隆豐帝抖著手握住鳥銃,深吸了幾口氣,才終於找回了力氣。再度端起鳥銃,朝地上的老虎頭部開了一槍。
響聲過後,那老虎最後一口氣也散了。
隆豐帝脫力地將鳥銃扔到地上,總算將方才的難堪遮掩了過去,目光難辨地瞧著薛恕,道:“你又救了朕一回。”
他想起紫垣真人與他說的“吉星”相助,看薛恕的目光便複雜許多。
兩次救他於危難之中,這“吉星”恐怕就是薛恕。
薛恕並不居功,淡聲道:“這是臣應為之事。”
不論何種境地,他始終都是這樣不卑不亢的態度。開始隆豐帝喜他不拉幫結派,是個純臣。後來又覺他與太子走得太近,且對自己沒有絲毫恭敬,又生了厭。
但此時再看他這模樣,隆豐帝卻打心底裡覺得,這才是忠臣之所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薛恕此人得意時不驕,落魄時亦不怨。不論君王如何對待,仍有一顆忠君之心。
倒是難得之人。
隆豐帝正要誇讚幾句,卻忽聽耳邊忽然一聲驚呼“父皇小心”,他沒來及回頭看,隻感覺殷承玉猛然將他撲倒在地,帶著他連打了幾個滾。
還未等他發怒,就又聽見了一聲雄渾的咆哮聲。
隆豐帝咽了咽口水,自地上爬起來,才發現竟還有另一隻老虎!
那老虎比先前一隻更為高大壯碩,瞧著至少有十餘尺長,四五尺高。
方才眾人說話時,它就悄無聲息地埋伏在林中,待眾人放鬆警惕之時,便陡然撲向了隆豐帝,若不是殷承玉眼尖瞧見,撲過去將人推倒,恐怕這會兒隆豐帝已經葬身虎口了。
隆豐帝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起來,被護衛護在身後,咬牙切齒道:“快!將這畜生殺了!”
殷承玉按了按右肩,站在他身側,朝看過來的薛恕比了個口型:殺。
不再需要顧慮隆豐帝,這老虎雖然更為凶猛,但殺起來反而更順利一些。
不過一刻鐘,健碩的老虎便倒地沒了氣息。
隆豐帝今日受驚不輕,瞧著兩隻老虎的屍體,已經什麼興致都沒了。
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殷承玉,命人擺駕準備離開圍場,臨走之時,猶豫許久,難得語氣溫和地多問了殷承玉一句:“方才可有受傷?若是受傷了,便隨朕一道回行宮。”
“謝父皇體恤,兒臣並未受傷,不妨事。”殷承玉垂眸回道。
他若是此時回了行宮,無異於放棄了比賽。
見他臉色尚好,隆豐帝也沒有再多說,讓人扶著上了馬,便先回去了。
帶人走遠之後,薛恕才走上前來,眼底帶著後怕,刻意壓低的聲音染了怒意:“殿下為何奮不顧身去救他?!”
看見殷承玉撲過去推倒隆豐帝的那一刻,他隻覺得身體裡的血液都停滯了。
殷承玉並未看他,語氣淡淡道:“他可以死,卻不能死在這裡。”
一國皇帝若在圍場裡葬身於虎口,不僅僅是丟了大燕的顏麵,還可能會叫眼下還算安分的韃靼和瓦剌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