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槿每日無甚事做,或拿紗布鋪於樹下收集落花,或在屋中閒坐看書,抑或者是去園子裡迎風賞景。
這日下晌,府上婢女請她去前廳共用晚膳,但是有貴客前來,家主特地設宴款待。
照理說,她如今是待嫁之身,著實不好去見外男的。
沈沅槿心中不解,能想到解釋唯有此人許是原身的親戚,且有一官半職在身。
稍作修飾後,攜辭楹邁出門去。
正廳內,沈家人分兩桌坐下。
沈沅槿走向女郎所在的位置,並未正眼去瞧全是男人的那桌。
她還未未及坐下,就聽原身的大伯沈闐笑嗬嗬地道:“三娘下月嫁了臨淄郡王,論輩分,也該隨郡王喚長平王一聲皇叔。”
長平王。沈沅槿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茫然地偏頭看向對麵,果見陸鎮正端坐在上首的位置。
他怎會在此。沈沅槿有一瞬間的失神,心中滿是不解和訝然。
皇叔。沈沅槿尚還喚不出口,出於禮貌,叉手見禮,啟唇稱呼他為“長平王”。
陸鎮不知出於何故,並未直視她,淡淡嗯一聲,“永穆和沈孺人都掛念著你,托某同你問聲好。”
沈沅槿朝他道了句“妾一切都好”後,一直到用過晚膳,未再同他說過一句話。
翌日,沈沅槿知曉了他來此的緣由,原來是聖人派他往河南、淮南二道巡視鹽鐵。
沈府占地不大,梁王府的園子便足有整整四個沈府般大,是以每日可活動的地方實在有限。
陸鎮在汴州視察三日便要往穎州去,是以前兩日皆是早出晚歸,獨第三日下晌往園中閒步一回,正巧撞見沈沅槿沐著落日的金光,朝他這邊踱著小步款款而來。
但見那潔白如玉的手腕上帶著一小串茉莉花串,無端叫他想起四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在花叢裡串花,後又玩心大動地去追逐狸奴,直至將那花串戴在那狸奴的脖頸上。
恍神間,沈沅槿已來至身前,大大方方地同他打招呼,仍是喚他長平王。
她的周身似乎縈繞著一抹幽香,不獨是腕上的那茉莉花散出來的。
陸鎮隻覺心口癢癢的,不自覺地滾了滾喉結,強裝鎮定地應答一聲,旋即快步與她擦身而過。
沈沅槿隻拿他當過客,自然也就未將他的這些舉動放在心上。
翌日,陸鎮離了汴州往彆處公乾。
*
九月初五,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陸昀騎於高頭大馬之上,著一襲圓領紅袍,脊背挺拔,筆直若鬆。
沈沅槿身穿綠衣,以扇遮麵,體態窈窕。
陸昀離鐙下馬,拜過沈府長輩,自牽起沈沅槿的手上了馬車。
迎親的隊伍趕在昏禮前一日的晌午進入長安城中;翌日上晌,沈沅槿由一眾婢女媼婦簇擁著梳妝,晌午未至,窗外傳來的崔妝詩便已不下五首。
陸昀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將昏禮辦得極為盛大,卻扇禮成後,緊緊握著她的手步入青廬之中,與她結發,飲下合巹酒;
怕她餓著,一早叫人備下幾樣精致吃食,就連她愛吃的石榴都是剝好了用勺舀著吃的。
陸昀讓她慢慢吃著,自往外頭去待客。
沈沅槿吃飽喝足,又去浴房內泡了個熱水澡,身上的疲意散去大半,困意上湧,靠著床柱剛眯了一小會而,忽被推門聲吵醒。
陸昀的身形映入眼簾,沈沅槿立時便沒了睡意,她在現代談過戀愛,焉能不知接下來要與陸昀做的事。
圓房便罷了,若要在十六的年紀揣娃,十七當媽,沈沅槿接受不了,故而伸手擋住陸昀湊過來的唇,羞赧且忐忑地道出了心中所願:出於產婦身體健康和安全考量,她不願在十幾歲的年紀有孕,至少也要等到雙十以上的年紀方可。
原以為陸昀會與她討價還價,不承想,陸昀竟是一口應下,還將自己的體己和一應錢財田宅地契通通交由她管。
沈沅槿一一點過,待將匣子合上後,再沒辦法裝傻充愣,不由心跳加快,麵紅耳熱。
屋內紅燭高燃,燭光暖暖,陸昀紅著臉移開那方檀木匣子,溫軟的唇湊近沈沅槿的臉,先在她的額上吻了吻,再是她的鼻梁、唇瓣、脖頸……
衣衫除儘時,沈沅槿羞得不敢睜眼。
陸昀知她緊張,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兩句安撫的話,接著攥緊她的腰。
女郎眉心因男郎的凍怍蹙起,陸昀頓了頓,對上她清潤的眸子道了句是他不好,繼而吻住她的唇,與她十指相扣,容她慢慢適應。
沈沅槿察覺到他的隱忍和克製,便也努力讓自己放輕鬆,稍稍揚起下巴回應他的吻。
二人情到濃處,皆出了一身細汗,端的是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外頭天光大亮時,陸昀看她喝下一碗泛著苦味的湯藥,不免擔心她的身子,另尋了無需她吃藥的法子。
九月下旬,沈沅槿的成衣鋪開張,因競爭激烈,即便她揀了好料子用,繡娘針法亦不落下乘,頭三個月的生意卻始終都是不瘟不火的。
陸鎮在外巡查將近四個月,查出的案子牽涉甚廣,自是得罪了朝中不少人。
光陰似箭,轉眼到了除夕這日,陸昀與沈沅槿在一處守歲,陪著她吃牛乳茶,剪窗紙,畫花樣子。
上元過後,冬儘春來,萬物複蘇。
沈沅槿新推出的幾款春裙春衫,經由陸昭和溫三娘的變相宣傳,引起小範圍的轟動,一連數日,成衣鋪的生意十分紅火。
二月中旬,休沐這日,陸昀陪沈沅槿往梁王府上去。
馬車於府門前緩緩停下,陸昀扶她下車,可巧撞見陸鎮自府內而出。
沈沅槿便隨陸昀朝他施禮,淺笑著喚了他一聲皇叔。
她的婚事有他的手筆,這原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可不知為何,他現下看著她與陸昀在一處、隨陸昀喚他皇叔,他的心中非但沒有半分解脫出來的輕鬆,反而極不舒坦。
她與從前不大一樣了。陸鎮知道是何處有了不同,沒來由地不想麵對。
心上像是紮了一根細尖的刺,著實惹人不快。陸鎮喉嚨發緊,低低應了一聲,有些受不了看他二人在一處,旋即躍上馬背,夾緊馬腹揚鞭而去。
陸鎮這一去,足足半日後方打馬而歸。
他因心裡存著事,未讓人跟著,行至園子深處,便往風晚樓上吹風賞景。
那邊浮翠亭外,水韻悠悠,佳木蔥蘢,花影繽紛,風景悠然如畫卷。
忽而,亭中奔出兩道人影,女郎似被什麼吸引視線,於花樹後駐足,那男郎便也停下腳步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兩處相隔不遠,陸鎮將沈沅槿和陸昀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楚。
似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沈沅槿的衣發上,陸昀垂首替她拂去肩膀處的,再是她的發...
陸昀的頭又低了些,順勢吻上她的唇。
他對麵的女郎沒有半分抗拒,纖長的藕臂環上他的蜂腰。
陸鎮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猛地攥緊欄杆,隻覺滿目嫣紅蒼翠都變得刺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