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星羅棋布的夜幕下,仆役進進出出,奉上一道道菜肴。
衛敞一家離開平京七年,如今回來自是喜事一樁,除卻袁氏母子,大家都在停月齋的正堂用食。
推杯換盞間,菜肴的誘人香氣與醇厚酒香碰了個正著。
衛平侯愛酒,喝得滿臉通紅,醉意朦朧間看見身邊空蕩蕩的席位,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一時情緒上頭,忍不住紅了眼眶。
衛敞已經從雲因那知道了衛祥的身世,心中對袁氏的敬重蕩然無存。在他看來,若是沒有阿娘那樣的本事,尋常女子就該以夫為天,溫順恭謹。他若是衛平侯,早就把袁氏休了,哪裡還會容她至今?
不過看兄長的模樣,還是對袁氏情根深種。衛敞也不會安慰人,隻能歎了口氣,繼續為衛平侯斟酒。
“大兄,多年未見,我們兄弟二人須得暢飲一番,不醉不歸!”
此時此刻,親人相見的喜悅衝淡了胸中苦悶,衛平侯打了個酒嗝,舉杯道:“來,不醉不歸!”
盧氏見狀,忙跟女兒道:“二娘,還不快去給你伯父和阿耶煮些醒酒茶來。”
她吩咐的十分自然,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因為在過去的幾年裡,隻要衛敞與人飲酒,煮醒酒茶的差事就會落在衛珍身上。
盧氏忘了他們眼下是在平京,而不是那個偏僻之地隻有他們一家三口的小宅子。
即便如今邊上有仆婢,可在她心中,女子天生就該賢良淑德,事事親力親為,上伺候公婆,下照顧夫婿子女,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才是。
她也不是不疼女兒,但這些事情總要學會的,早些學會才不吃虧。
衛珍正在小口小口喝著雲因給她盛的鯽魚湯,滑嫩的豆腐和雪白的魚肉碰撞一起,入口便是鮮美至極。
但下一刻,盧氏的話就令她口中的菜肴失去了滋味,味同嚼蠟,隻餘苦澀一片。
“是......”衛珍放下碗,低頭正要起身往外走,忽然垂在身側的手被人握住。
衛瑾和衛珍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阮箏身邊,衛珍的左手邊,隻有祖母。
溫暖的手掌將她小手包圍,衛珍正愣愣出神,就聽見阮箏柔聲道:“還沒用完,去哪兒?”
盧氏忙道:“阿家,在雲水縣時,一直都是二娘給夫君煮醒酒茶......”
“阿盧。”阮箏打斷,衝她微微一笑道:“這是衛平侯府,不是雲水縣。”
盧氏愣了一下,隻覺得婆母的這個笑容讓人後背發涼。
她囁嚅道:“可是,若夫君和大兄喝醉了......”
阮箏詫異道:“喝醉了也是他們自找的,跟珠珠有什麼乾係?她是衛平侯府的二娘子,不是你們夫妻的雜役老媽子。”
頓了頓,阮箏溫聲詢問:“你彆是失心瘋了吧,阿盧?”
盧氏:“......”
衛珍偷偷看了眼被說的啞口無言的母親,低垂的眉眼漸舒展開,眼底浮現一抹異樣的光彩。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自心頭蔓延。
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吃過的蜜漿。
阮箏握著孫女的手,示意她坐下,滿眼憐惜道:“我的珠珠喲,怎麼會生的這樣瘦弱?就跟從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盧氏心虛解釋道:“二娘胃口小,吃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