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風和日麗,反倒晌午過後,金烏從雲層舒展身姿,慢悠悠出來看熱鬨。
日光映在黃花梨木門上,一陣細微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從屋內傳出。
仆婢輕手輕腳,解開細竹簾上的綢緞,竹簾落下,刺眼的光便被遮去大半。
屋裡頭還在哭,哽咽聲中,夾雜著七七八八的安慰哄勸。
直到一句“今日若不是衛家大娘子,女兒恐怕就要一根白綾了斷此生!”出來,勸慰聲終是停歇下來。
蓄著美髯的盧家主麵沉如水,一語不發。
盧夫人為女兒拭淚,既憐惜又心疼。
上頭的老太太半闔著眼,手中佛串緩慢地撥動著。
長輩都沒發話,底下的小輩就算再是氣憤,也不敢說些什麼。
盧七郎捂著嘴悶咳,腦海中卻浮現出那日的場麵。
——衛大娘子於馬背挽弓拉弦、兩箭便射中驚牛雙目。
光落在她臉上,凜冽而不可侵犯,直直叫人挪不開眼。
“阿宜說的對。”盧七郎忍著喉間癢意道,“衛大娘子舍身相救,於阿宜有救命之恩。咱們不能忘恩負義。”
盧夫人怒瞪一眼次子,道:“什麼救命之恩?若不是衛祥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打注意到我兒身上,她又如何會遭此無妄之災?!我不找衛平侯府算賬都是好的!”
盧九娘忙道:“阿娘,此事出自衛平侯夫人與衛大郎之手,與阿希並無關係。事情發生之前,她便有所察覺,想要送我歸家,是我自己一意孤行、低估人心險惡......”
那這麼說,可真是怨不得旁人。
果不其然,盧家主嗬斥道:“荒唐!你以為你早做防備,就能萬事無憂不成?”
“大哥,此事既已發生,就不要再責怪阿宜了。”一旁的盧二叔道。
士族重嫡庶,尤其是範陽盧氏這樣傳承近千年的豪門望族,庶出子女甚至都上不了族譜。範陽盧氏到盧九娘這一輩,隻有她一個嫡出女郎,自然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盧二叔開了口,邊上的幾房也跟著求情。
盧三嬸溫聲道:“我們阿宜終歸還是太年輕了,哪裡見識過這樣的世間險惡,一時不曾放在心上也是正常。”
盧四嬸笑著道:“這回受了驚嚇,吃了教訓,日後也就知道了,碰到這樣的事情,可不許再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盧三叔沉吟道:“阿宜,你再細細回想一遍,衛平侯府那位老太君是個什麼態度。”
盧九娘自然不會告訴父母長輩,落水一事是自己的主意。
她低著頭道:“被阿希救上岸後,我被嚇得慌了神,誰都不敢見,換了身衣裳便急急回家了。還是阿希親自送我回來,路上倒是隱約聽她說起,阮老夫人大動肝火,甚至動了休棄衛平侯夫人的心思。”
盧家主跟衛平侯也算是交好多年,再是了解不過他的性情。
休棄袁氏?
衛平侯怎麼可能答應。
正巧,門房送來一封書信。
“老爺,老夫人,這是衛平侯府阮老太君派人送來的。”
一聽阮箏的名頭,盧家主兄弟幾個麵色一肅,端坐上頭的盧老夫人也跟著睜開眼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