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皇上不說，眾臣不講，誰都以為這件事會被人慢慢遺忘。
可是不說歸不說，這大明朝畢竟是太祖爺一手打下來的，這一百多年來，任誰也不敢說一句太祖爺爺當年的《大誥》錯了！
“祖宗法度”這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字，便如同傳說裡八王的鋼鞭，上打昏君，下打讒臣！
而這鋼鞭，如今正握在海瑞的手裡。
嘉靖皇帝一臉無奈，坐在龍椅之上，看著海瑞一張大嘴，慷慨激昂，吐沫星子橫飛，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心裡這個後悔啊，就彆提了。
乾啥非要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當初就應該順了眾臣的心意，引刀成一快，砍了海瑞頭。
如此大明朝上下就清淨了。
可是如今，隻要這廝一逮到機會，便要念叨恢複剝皮法，這位老兄也不想想，若是按他這個說法剝起來，大明朝的官場上下頓時變成了血肉作坊了。
嘉靖皇帝歎了口氣，自覺失策，當初自己想的挺好的，可是沒想到被包大農那麼一忽悠，再看海瑞文章裡字字泣血，句句落淚，完全是一副將身許國的架勢，自己也忍不住感動。
衝動是魔鬼啊！
不應該感情用事！
內心裡，嘉靖皇帝給了自己好幾十個嘴巴子。
本來他想的挺好，隻要給海瑞升了官，這廝多少會感念皇恩，到時候說話客氣些，如此一來，你海瑞落一個忠臣的名聲，我嘉靖皇帝也自然是寬大仁厚的君主，這不是挺美嗎？
哪知道海瑞這廝的腦回路與旁人不同，一番感激涕零之後，更加堅定了作死的信念，說什麼都想用這條命來報答皇恩。
從那以後，每逢朝會，海瑞就會站出來口若懸河，宣傳他的剝皮思想。
嘉靖皇帝看了看在場的眾多大臣，這大明朝地方千裡，靠自己一個當皇上的管得了嗎？
管不了啊！
必須要靠眼前這些人，就算自己真的欣賞並支持海瑞，也要靠眼前這些人去推行海瑞的主張。
與虎謀皮啊！
難不成要這些大臣山呼萬歲，擁護你海瑞的主張，然後自己跑回衙門舉著小刀自我剝皮？
海瑞這等人，剛直則剛直矣，難堪大用啊！
嚴嵩嘴角泛起了微笑，海瑞的表現雖然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居然覺得很高興。
這就是所謂的清流，這就是所謂的正人君子！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這句話用在海瑞身上最合適不過了。
嚴嵩轉過頭看了一眼朝廷裡的那些大臣。
這些家夥一個個都是臉色鐵青，要麼就是煞白一片。
這些人自許清流，暗地裡叫自己這一夥人什麼嚴黨，張口閉口便是嚴黨誤國，貪贓枉法！
可是如今海瑞這真正的清流往這一站，大家夥一股腦都成了濁流了。
這大明朝上下，除了海瑞海剛峰，隻怕整個朝廷就沒有一個人手腳是乾淨的！
徐階也是一腦門子汗珠子。
似海瑞這等死腦筋的倔驢，自己當初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居然還絞儘腦汁救這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