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成長(2 / 2)

真天真啊,看起來像是被羅夫人養在深山裡,全然不知天高地厚了。

“如今的國教可是佛教,元氏養著我們,也不過是祖宗遺旨而已,我們能做什麼?你這個山裡來的野孩子仗著長公主引薦是膽氣足,可也不能太異想天開。”

周清融當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

她十七歲了,在大周這個年紀當娘的比比皆是,更何況她能夠在嶙峋的山間和湍急的江水旁采藥,她雖然武術一般,但非常矯健,並且野外生存知識豐富——這麼比起來,眼前這一百零六人,才更像是沒有多少自理能力的孩子。

周清融回答道,“昔日天師在山間修煉之時,為完成抱負,悉心整頓道義,加強戒律,得道出山後弱於儒學,便日夜研讀,終以禮度為首,講經論道,施術弘教,以道法權謀,引為大周國師,我新天師道終為國教。”

“天師仙逝前,心知膝下弟子入京都後,貪圖享受,無所長進,後繼無人,靜輪天宮竣工無期,遺憾離世,至今亦有三四代人矣,你們誌向在京都內消磨,就忘了天師曾再三謝絕北太平真君授予弟子們高官顯爵,隻一心扶乩請神,畫符鎮災,祈禱戰事勝利,希冀太平到來。”

“你們忘了祖師之德,我這個卻不敢忘,如今北亂未平,朝廷大將征戰在外,我們何不效仿天師,齋戒做法,祈禱勝利,若大戰得勝,天師道複興在望,何愁不能再成國教?”

這群人忘記了祖師的事跡嗎?自然沒有。

隻是他們都被圈養久了,而元氏傳到先帝手上政變頻繁,他們隻想儘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當個能在下一任皇帝上位的時候,傳授圖籙的工具。

至於彆的,他們想也不敢想。

周清融瞧著眼前這群人,隻能看到幾個年輕的道人臉上的蠢蠢欲動。

“小兒說大話,如今戰亂之際,兩黨相爭,我們這出頭的椽子,真折進去了就連這最後一點體麵和容身之處都沒了!”

周清融自然不是不知事的人,從東宮離開的那一刻,她就隱約明白了成王敗寇之中,跌落的不隻是王,還有所有相關聯的人,好在當年元煊早早送她們離開,免了她們一場災禍。

“危機也是機會,眼下就有個大機會。”她淡然道,“你們不是不知道我是怎麼被長公主賞識的,這個機會我願意拿來換我們天師道一同崛起。”

“就跟當年天師為西征出力一樣,我們也能為平北出力,火器離不開火藥,也是戰爭中的大殺器,我們煉丹的時候總有炸爐的時候,火藥的配方也是我們常接觸的煉丹材料,若有人願意跟隨我複興天師道,你們就是我的門徒,自然會學得我的道術。”

周清融特地端出了昔年元煊回見門人的做派,那張從西北歸來被風霜磨礪得清瘦的臉上顯出彆樣的威嚴光彩來。

台下迅速翕動起來,都知道平息北亂是大功,這的確是一個不能再好的機會。

“我願意追隨主簿。”一人率先開了口。

一句話下去,像是米袋開了個口子,米袋中的米爭先恐後洶湧而出,很快將飽滿的米袋漏剩了一半。

“隻是……我等亦有人不精通煉丹之術。”

“這個無妨,大家最擅長的是開壇做道場,這也是我們的本,不能忘,隻是如今的世道,我們與佛教並不相同,總要顯出我們的風範來,國教一味要求布施奉獻,他們固然有存在的理由,可天師早已明確不許征收租米錢稅,如今世道疾苦,餓殍遍野,我們要以身作則,開壇做法亦不可耗費過多錢糧,隻以誠心為祭,隻為討北祈福,這才是我們的道義。”

“諸位若願追隨,天師道自然複興在望,事成便是大喜,若不成,諸位依舊有留存的理由,那火藥道法方子,也算我們的本事。”

周清融語畢,道場內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帶著急促的湧動,一時之間道場像是將要崩塌的山雪,被同頻的共振轟然擊碎,衝刷而下,露出原本的崢嶸青山來。

道士不少都是煉丹的好手,周清融隻帶了一回就能輕鬆上手配置火藥了,而調整好了配比,教會了自己的教徒的人已經投身了元煊答應給她的另一偉大事業——行醫布道。

凡有空閒之時,周清融都在洛陽城外道觀義診,道觀很是樸素,與周圍的佛寺格格不入,甚至一進去就能嗅到濃重的草藥味,神像亦是泥胎塑,供桌小小的,被一大鍋熬製的“符水”和擺著的擔架桌椅擠得越發可憐,比尋常人家裡供奉的佛龕也差不了多少了,端得清苦。

最初富貴士族幾乎從未入內,去的多是佃農和僧隻戶,連尋常百姓都少見,這些人隻為了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能領到有一碗似乎有些飽腹感的“符水”,據說能消災解乏。

後來治病救人的義診被仆人侍從佃戶宣揚出去,平民甚至商戶也來了,可道觀不收絹布銅錢,治好了想要感謝,那就獻上草藥和少許粟米。

原先有些灰敗的泥像腳麵都像有了神光,光滑了許多。

可神不能救人,能救人的是人,是穀粟,人不知道。

周清融想,她要成“神”,才能救人。

留在道場而不是跟著周清融的那群道士也認真開始了祈福開壇,沒問皇家要祭品,也並不大張旗鼓,一切從簡,但漸漸大街小巷都知道了,那群道場的道士在為北亂祈福。

像是這世道,終於有了為眾生向天呼喊的聲音,即便微小,但眾生已經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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