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容和灼華臉色更加緊迫起來,徐昭月搖搖欲墜,幾乎癱軟下去,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淒慘之景。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灼華捂住綠腰嘴的時候,已經有府內仆人走了過來。
“那邊在那裡乾什麼!你們怎麼跑出來!快!”
綠腰細瘦的肢體猛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修容和灼華一時慌亂沒能製得住,眼睜睜瞧著綠腰跑了出去。
那細小的身影徑直向前衝,徐昭月委頓在地,抖著唇怎麼也說不出話。
“誒!你乾什麼!不許上前!丁黃門有令,凡與外人接觸者,統統打殺了!”
“彆攔我!我要見高陽王!高陽王定然回來了!你們還不快把徐美人給扶起來!那邊三個可都是高陽王心尖兒的人物!回來若是不見了拿你們是問。”
幾個仆人對視一眼,自然知道徐美人極為得寵,那兩個可不就是今日的禍頭嘛。
“那個綠腰自打這兩個美人進了府就格外得爭寵,追上去也不奇怪,倒是這兩個禍頭,得看管起來,等丁黃門理論。”
幾道人影逼近,伸手要拿人,修容二話不說揚起了金釵想要戳人,卻不想因力量不夠被拿捏住了胳膊。
眼見那人拽住了自己,那張黑瘦獰笑的臉逼近,修容大腦一片空白,卻想起一句話。
人的頭是最硬的。
她用力用頭向前一砸,額頭重重砸中對方的鼻梁,金釵順勢戳進人眼底。
隨著一聲慘叫,修容隻覺得手上禁錮的力氣一鬆,她捂著自己同樣發疼的額頭,匆匆忙忙拽起徐昭月,一路踉蹌,腳步艱難。
灼華學舞,來之前兩人都被教過些防身術,她學得還算不錯,腿上更有力氣,一腳將人正踹了回去,乾脆脫了礙事的木屐,拔足狂奔向這樊籠之外。
眼下事情快不成了,得趕緊有人衝出去,昭月被困久了,手腳也被困軟了。可她沒有。
哪怕她是公主府出來的人,喊出來可信度大降,白白叫長公主身上添了疑點,可她也顧不得了,得有人鬨出去,徹底拉下高陽王。
綠腰卻早已經竄到了府邸正門口。
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看到外頭的街巷。
她奮不顧身衝了出去。
高陽王還沒來。
元煊抬眼,看見有一個身形細瘦的女子衝了出來,不是修容,不是灼華。
這就是彈奏明妃出塞曲的徐美人嗎?
那女子眼底已經逼出了淚水,在日光下狼狽卻動人。
“我要狀告高陽王賣官鬻爵!虐殺妻子!私囚貴女!欺君罔上!意圖謀反!”
帶著哭腔的尖銳聲音響徹整個裡坊。
綠腰含淚看向了眼前陌生之景。
誰是長公主。
是在轎輦之中嗎?
若是……若是沒來,若是裡頭是高陽王……
她奔湧的熱血一下褪去,隨之而來的是絲絲縷縷的麻痹寒意。
綠腰苦笑了一聲,罷了,她總要,總要叫外頭人,聽一聽她的聲音的。
她不是王昭君,也不是徐昭月。
哪怕這音調淒厲,不堪入耳,不能引得路人駐足,不能被眾人傳頌成為美談。
可明日大街小巷,大約也會都傳遍她的聲音。
這就夠了。
囚籠的鳥奮力騰飛,荊棘紮破心臟,爆發出最嘹亮的泣血之音。
她們要自由,她們在受壓迫。
“大膽!!!”丁權跟著尖叫起來,“這個瘋子怎麼跑出來了!!快拿下她!莫叫她在街上發瘋傷人,侮辱朝堂重臣!!!”
綠腰轉頭深深看著這個熟悉無比的宦官,知道她今日必死無疑了。
帷帳被掀開,露出一張圓潤小巧的臉。
崔鬆蘿捏著一端,衝她喊,“上來!!!”
綠腰詫異地抬眼,那是……長公主?
可她分明記得,長公主從前是太子之時,都傳言她俊秀無比,怎麼會是這等模樣。
“去吧,接下來有我了。”一道有些粗啞的聲音傳進她的耳裡。
綠腰轉頭,才發覺是和丁權對峙著的一個緇衣居士。
就在她怔愣之際,丁權已經拔出了身邊人的刀,“瘋女人!難怪這些時日你老爭寵獻媚!原來是早就和外頭勾連好了!!”
他咬牙切齒地砍向了綠腰。
綠腰慌忙向前,奔向了軺車那處。
身後忽然傳來兵器相撞的錚然之聲。
綠腰轉頭,那緇衣修士已經拔劍,幾乎毫不費力地挑開了高大強壯的宦官的刀,劍身雪亮,如山下深淵蜿蜒盤踞的龍,咬上了丁權的脖子。
綠腰幾乎要碰到車上女子伸出的手,一輛牛車毫無顧忌地向她頂撞而來。
崔鬆蘿瞳孔緊縮,“快!!!”
元煊聽到動靜轉頭,劍身轉過丁權的脖子,大步衝向了馬車。
馬車附近守著的府兵迅速反應,車夫也急急拍馬。
綠腰卻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隻有高陽王,高陽王怎麼可能讓她活。
想碾死她這隻螻蟻,就這麼簡單。
漫長的風擦過她的耳邊,綠腰後背吃痛悶哼,手腕被拽得生疼,下一瞬間有巨大的力量生生將她推向了已經向前行駛的馬車之上。
她詫異睜眼,脫臼的手腕隱隱作痛,背部似乎也被牛角頂撞,可她人卻好端端掛在車的前頭。
車上女郎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一臉緊張,“你沒事吧?不對,肯定有事,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你放心,長公主的力氣,生拉一個人上車完全不是問題,就是我力氣不如她,還好她腿長跑得快,一下就把你掀上來了。”
“對啦,你就是那個和昭君一樣堅韌的徐美人嗎?我還不知道你的真名,我姓崔,叫鬆蘿,你叫我鬆蘿就好!”
崔鬆蘿一麵說一麵拉著她拽著的那隻手查看傷情,誰知袖子一撩,錦緞之下是青紫斑駁的外傷,呼吸登時一滯。
綠腰張了張口,低下眉眼,“不,我,我叫……明君,王明君。”
假昭君,真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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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王昭君,晉朝時為避司馬昭諱,又稱明妃、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