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經害怕過失敗,可我曾經走了這世界最被倫理綱常認可,最正確無可指摘的路,我還是敗了。”
元舒知道元煊在說什麼,“那是因為從一開始錯了。”
元煊拊掌笑起來,“是啊,你看,你們都說,我最開始就錯了,錯就錯在,我是個女人。”
她在咒罵自己不忠不孝的叫囂聲中大笑起來。
“若你是個男人,你現在也能混在宗室大臣裡頭,甚至能被選為下一任帝王,至少也會被考慮到,可現在,我們從不在選擇裡,你順應他們的遊戲規則才被賦予權力,然後你再想要改變。”
“可你卻忘了,被他人賦予的權力終將會被收回,可搶奪的權力屬於我自己。”
“你說得對,我若敗了,會讓男人警惕再有我這樣的女人出現,她們的處境或許會被打壓束縛,可是若我贏了呢?”
“古往今來,成王敗寇,兵敗一方多少亡者,他們不怕輸,我也不怕,縱我往矣,後來者眾。”
“你我讀書,都知道前朝太後能做女君,故有我朝兩位太後稱製,我是公主,是皇女,就不能嗎?便是輸了,我要叫著往後人讀史,記住有女人能做王,能稱帝,能主江山!”
她轉過頭,不再看元舒,“我已經走到了這裡,往下就是萬丈深淵,我無怨無悔,我沒有說服你,你也沒有說服我,不如約定吧,不管誰走到最後,誰輸了,誰死了,活著的贏家都要為她立傳,隻為了……”
“後來人。”元舒搖頭,她轉身離開,捧起身後蒼白顫抖的仆從端著的木盒,“我會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因為現在的我,隻想要活下去,我會為你立傳。”
生存當下,她再沒有心思思慮這些了。
城牆之下,城門之後,朝臣們麵對著守衛的將士,舉袖高喊道,“開城門!!開城門迎陛下回宮!!”
朝臣們擠擠挨挨,擁擠成群,激憤無比。
“都退後!!!清河王與長孫太尉誓死守護城門,這城門不可開!”
守門的將士顯然不擅長麵對這群動動嘴皮子就足以左右天下局勢的朝臣,隻得倏然拔出刀來。
刀鋒亮起,卻如同打火石一般,猝然搓出火花,徹底將局勢引燃。
有臣子老淚縱橫,跌足哭喊,“陛下就在城外,你們拒開城門,怎是本朝臣子!!!”
“陛下!!!老臣來陪您了!”
有人高聲喊道,在推擠聲中,撞向了刀刃。
一片驚呼聲中,有人趁亂繞過被圍住的將士,衝向了城門。
一個又一個,素服麻衣終於越過黑衣鐵甲,無數雙手伸向了那朱紅鐵壁。
“殿下,下頭的老大臣以死威脅,要撞刀明智逼著將士們開城門啊!已經……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元煊站在城牆之上,並未卸甲,“爾等叛軍顛倒黑白,弑君逼宮,殺我臣民,大逆不道,有違天命!這些年,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德隻知其一不成?”
“我為元氏女,亦是大周臣,你們殺我君父,屠我臣民,我阿爺屍骨未寒!你們這群殺人凶手就急著靈前擁立旁人竊取皇位!長樂王!你可是我阿爺最信任的兄弟!我竟不知帝王劍是弑君刀!梁郡王!如今北亂未平,你不思平亂,欺我大軍在北,皇城空虛,你們欺我無人!滿朝文武,竟要我一人守城門!”
身邊的旌旗被吹得獵獵作響,元煊灌著風,喉頭嘶啞,“我不卸甲!是為我洛陽城的子民,是為了我大周所剩不多的棟梁!你們在金墉城為非作歹,殺我臣民,若我開城門,京中百姓何辜,城中朝廷支柱何存?!”
她回頭,像是聽到了城牆之下,城門前簇擁推擠著上前,要強開城門的朝臣。
“元延盛自然要迎回阿爺的棺槨,可卻不是被你們挾持!所有將士們,跟著我,殺出城!斬了這群逆賊!迎回陛下棺槨!”
城門終於轟然大開,北風呼嘯著穿透了洛陽門戶。
雁歸來了,卻非來朝貢。
雁臣不臣,引狼入主。
戰鼓轟然敲響。
元煊抬手拔劍,“隨我迎戰!!為我大周!殺綦賊穆賊者,加官晉爵!!”
街巷之中,有人奔走高喊,“快跑啊!!北蠻破城了!!他們要屠城了!!”
永寧寺中鐘聲倉促回蕩,有一行人倉惶向南。
“快走!!”
“逃命要緊!活著……活著……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