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陳情書(十八)(2 / 2)

“沒什麼……隻是我上次來,宗主似乎有些不悅。”

“原來是師姐。”

“我怕你傷心,本不想說的。”

我訕訕一笑:“沒事,我都明白的,師姐有師姐的難處,整個仙盟誰不曉得我與師姐是青梅竹馬,關係非比尋常,若師姐不對我更嚴厲,怎麼能服眾呢。”遲疑片刻,我又道:“既然這樣,小舟,你以後就不要經常來看我了吧,這樣,師

姐不為難,你也不為難。”

陸師姐平靜的望向我:“那你呢?”

“我,我做錯事,理應受罰。”

“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是哪個?陸師姐,小舟,究竟想問什麼?

我腦子裡忽然一片空白,仿佛被一層薄薄的窗紙蒙住眼睛,心知肚明,那窗紙是一戳即破的,可伸出手總是摸到虛無的水霧,有一種身在局中的迷惘之感。

而等我回過神時,陸師姐已經站在了麵前。

她與我一般高,其實也一般大,隻不過自幼和父母親人失散,嘗過不少人間疾苦,又很早被上一任戒律堂掌教收養,年僅十歲便行過拜師禮,成了內門弟子,所以宗門裡大部分平輩的師兄師姐都要喚她一聲陸師姐,再加上她輪任瞭望台督長的六年間從未出過半點差錯,是宗門上下公認的克己慎行,十八歲就被破格任命為戒律堂夜守,更受一眾師兄師姐的敬重。

日久天長,陸師姐好像就真成了年長的大師姐,那麼可靠,令人心安。

“罷了,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的。”

“我是不是,在這裡太久,變蠢了。”

“咦?到底幾時聰明過?”

陸師姐真好啊,小舟真好。

我第一千八百六十三次發自肺腑的感慨。

也許旁人不清楚她的好,但我清楚,我全天下最清楚。

她總是笑著離開,叫我可以坦然的期待和她下一次見麵。

87.

與之相反的是壞透了的豹公主。

我被幽禁的第四年春,靈姝又替母親送來家書。

靈姝每次見我,嘴巴都像抹了刀子,不讓我千瘡百孔她誓不肯罷休,這次自然也是一樣的,看著我笑一笑,露出她那對嬌憨的酒窩,那對狡黠的虎牙,預備一刀一刀割開我好不容易愈合的傷。

“鬱潤青,你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得倒是很安分嘛,哎,這大概就叫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現在好嘛,姨母前陣子將那個拿了你手帕的,哼,將那個滿兒收作了義女,你可曉得這是什麼意思?”

“……她們這一世有做母女的緣分。”

“你傻子啊!意思是姨母終於不要你了!”

“是嗎,我到覺得很好,有人替我在母親跟前儘孝,今後我也不必再掛懷。”

“哈哈哈,真是笑掉大牙了,鬱潤青,你這麼拿腔作調的不累嗎?”

我曾聽人說,貓的壽命隻有短短十幾年,因此若將六七歲的貓比作人,已經算是年過半百,這令我不禁懷疑,眼前的豹公主是名副其實的“千歲千歲千千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若將其比作人,至多是那餓了就必須要吃,困了就必須要睡,悶了就必須要抱起來哄,否則便啼哭不止的嬰孩。

我這樣想,勸自己不要和靈姝計較。

我心平氣和,問靈姝要不要喝杯茶。

靈姝定睛看著我,緩緩吐出最鋒利的刀子:“到底你有閒情雅致,在這還能

煮一壺雪水來烹茶,那個魔女,哦,叫玹嬰的,她可就沒這麼走運了。這兩年她先後三次和姓嶽的一決生死,每每到了最後關頭卻又莫名其妙的怯戰而逃,最後一次,竟然闖進了蠻荒神域。”

“說是神域,可誰不知道自從諸神隕落後,那裡就成了一片廢墟,晝如旱魃降世,夜如數九寒冬,莫說神了,連一隻蒼蠅也沒有。”

“姓嶽的夠狠,她連同整個仙盟,在蠻荒神域外加了十二重封印,即便玹嬰真成魔尊,恐怕也很難出來。”

88.

我終於肯認清現實,靈姝的刻薄並非小孩子鬨彆扭,而是真真切切的恨我。

我耳邊似乎傳來一陣轟鳴,像一座山崩塌,像洪水席卷,像狂風肆虐,分明是千鈞一發之際了,我卻還在遲疑不決,妄想那不過虛驚一場。

“殿下。當真恨我嗎?”

“怎麼了?一說玹嬰你就裝不下去了?你那假惺惺的仙風道骨呢?你……”

我想要打斷喋喋不休的豹公主,可我總不開口,習慣沉默,無法在豹公主的快刀之下搶占先機,沒辦法,便隻好蠢笨粗鄙的辦法——我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很不對,但錯都錯了,也無所謂一錯到底。麵對如此可惡的豹公主,塵封在歲月盒子裡的舊日習氣正不受控製地蠢蠢欲動。

“想我放開你?你先答應我,不要亂說話。”

靈姝點頭,用力眨眼。

我捂著她的嘴巴,目光緩緩上移。

靈姝大抵也想起一些過往,頓時氣急敗壞,拚了命的在我身下掙紮,可她兩個手腕都被我攥在一起,再怎麼折騰也是白費力氣。

我盯著她,很有耐心的等待。

靈姝眼底漸漸湧出棗樹嫩葉一樣的,碧綠透明的淚珠,那淚珠在她眼眶裡打轉,凶巴巴的,就是不肯落下來,分外惹人憐愛。

豹公主是這樣的,天底下大概沒人比她更可愛——老少皆宜的可愛。我想但凡她身上有一丁點不儘人意的地方,也不會養出這種糟糕至極的壞脾氣。

過了一會,豹公主眼中含淚的瞪著我,心不甘情不願的動了兩下頭頂那對毛絨絨肉嘟嘟的獸耳。

看吧。

我沒誇大其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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