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立後實行郡縣製, 一郡長官為郡守, 景帝時改官名為太守。縣之長官為令、長,治萬戶以上為縣令,治下不足萬戶則為縣長,縣尉和縣丞均為其下佐官。
長安之外,各縣無論大小都隻設一名縣丞。縣尉則不然,小縣設一尉,大縣通常有左、右兩尉。
沙陵縣地處要衝,常年要麵對北方的匈奴。每逢戰時, 縣中官吏都要抄起刀子奔赴戰場。哪怕亭下的郵人,隻要有些年紀,身上帶著刀痕, 必然都曾和胡騎拚命。
縣尉平時掌管捕盜治安,戰時則充為軍侯, 掌五百邊軍。鑒於邊郡的情況, 更多時候, 軍侯才是本職,縣尉更像是兼任。
趙嘉接到綬帶官印, 依照魏悅的指點,先到軍中報道,其後才至官寺交接。
一般而言,縣令都是從外縣調遣, 縣尉沒有類似的講究,包括縣中少吏, 很多都出自雲中郡乃至沙陵本縣。
這讓趙嘉消去部分緊張。
大家都是熟人,自己此番赴任應該不會太難。
旨意送達時,春耕已經開始。趙嘉從畜場前往官寺途中,道路兩側都是綠油油一片。有邊民開墾的田地,也有新發的青草。
草叢裡不時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或是奔出一兩隻小獸,或是躍起幾隻羽毛斑斕的飛禽。
通往官寺的道路經過修整,積雪融化之後,並不似往年一般泥濘。
春耕開始前的幾日,附近村寨的百姓都會趕著大車,或是拉著拖車,在路上頻繁往來,車上大多載著農具,還有部分是官寺發下的良種。
力田每日早出晚歸,至各鄉傳達官寺貼出的告示,勸說耕種,提醒邊民莫要耽誤農時。
三老帶人四處搜尋閒漢無賴,用皮鞭和棍棒實行教化,“勸”其各自歸家務農。手段稍顯暴力,效果卻非同一般。就趙嘉所知,經鹿老勸服的閒漢就有不下十名。
遊徼亭長率人捕捉盜匪遊俠,抓到之後,審明其罪,不囚牢中,儘數押到田間實行勞動改造。
邊郡連遭兵禍,勞動力不足。這樣的壯勞力出現在眼前,自然不會被輕易放過。
以理服人不管用,那就以力服人。甭管在外郡時是什麼身份,到了雲中郡,隻要被查明罪狀,就得乖乖扛起耒耜耕田。
凶徒們不是沒生過歹意,也不是沒想過逃跑,奈何魏太守親自下令,逃跑即斬,鐵塔一般的軍伍站在田頭,刀光雪亮,眾人行動之前必須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夠不夠硬,腦袋禁不禁砍。
為最大程度消除隱患,各縣的縣丞都被召入郡城,由周決曹集中授課,回去後專門管理抓來的勞力。
據悉,陽壽縣丞領悟得最為透徹,試用在凶徒身上的結果分外喜人,甚至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架勢。
周決曹見才心喜,若非陽壽和沙陵一樣沒了縣令,縣尉尚未赴任,少吏也隻剩下一半,必然會請示魏太守,將陽壽縣丞調入郡內,重點進行培養。
趙嘉策馬行過田頭,和相熟的軍伍打過招呼,視線移到田中,發現除了鄉民、傭耕和抓來的凶徒,部分邊軍也除掉皮甲,在田隴間幫忙。
“力田剛剛來過,說是請老農看過天候,過幾日會有雨。另外,還要組織人手搜集牛糞。”王什長走上地頭,放下鋤頭,一邊和身旁的鄉民說話,一邊掀起上衣的下擺擦了擦汗。抬頭看見趙嘉,當即笑道,“趙郎君這是要去官寺?”
因還要趕時間,趙嘉點了點頭,沒有多言,同對方拱手之後,即打馬飛奔而去。
王什長站在田頭,接過孩童遞來的清水,仰頭一飲而儘。反手抹掉嘴邊的水漬,抓起之前放在田邊的皮甲,三兩下套在身上,和對麵走來的一什邊軍交接,返回城內輪值。
趙嘉抵達縣城時,恰好遇見一名市吏。
之前往城內交賦,趙嘉曾和對方打過照麵,彼此不算陌生。市吏已知趙嘉將為新縣尉,當即上前拱手。
市吏腰佩短刀,身後跟著數名獄卒,獄卒都握著繩子,繩索一端捆著做商賈打扮的壯年男子,幾人都是鼻青臉腫,衣服也有些破損。
見狀,趙嘉不由得心生好奇。
市吏沒有隱瞞,當下將事情說明。
隨著郡城重開軍市,各縣的商市也陸續重啟。在雲中郡內,沙陵算是大縣,人口數一數二,商市自然熱鬨。
不過熱鬨歸熱鬨,隨著往來的行商多了,人員繁雜,自然也會引來一些麻煩。小偷小摸的事時有發生,就在不久之前,市中還發生一起惡-性-鬥-毆-事件。
因縣尉尚未赴任,遊徼亭長都不滿員,縣中獄吏在戰場上負傷,至今還沒養好,他這個市吏就被抓壯丁,本職工作之外,還要管理治安。
“這些商賈不守市規,依律當囚。”市吏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眼前就是新任縣尉,掌管治安捕盜。這位走馬上任,他的工作量立即就能減少一半,再不用天天加班,近乎是睡在官寺!
視線落到趙嘉身上,市吏豁然開朗,雙眼歘歘放光,態度變得分外熱情。
籠罩在火一般地熱情之中,趙嘉對“危險”的直覺陡然飆升,頭皮瞬間發麻。他甚至生出一種此行非善的直覺。
任職第一天就出現這種預感,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趙嘉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不妙的感覺,讓市吏繼續將人押去囚牢,自己牽著棗紅馬,向位於城東的官寺走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