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魏尚命令, 魏悅當即抽調千餘騎兵, 親自率領,火速趕往郡城。
羌人見到騎兵出營,以為是要去草原劫掠,都興衝衝的拿起武器,飛身上馬。隊伍剛剛集結,就遇斥候打馬而來,告知眾羌騎,部都尉此行不需要輔兵。
“部都尉是去城內?”野利首領拉住韁繩, 望向雲中騎離開的方向,麵露疑惑。
“部都尉令汝等嚴查胡市,將販僮商賈報於市吏。如敢隱瞞甚至通風報信, 一律嚴懲!”
幾名羌部首領互相看看,心中都打了個突。
習慣了如今的生活, 他們再不想回到草原。既然部都尉要查販僮的商隊, 那就查!
“隻是查?抓不抓?”莫折首領舔著嘴唇, 眼冒凶光。漢人商隊他們不敢下手,運奴隸來的胡人就沒許多顧忌。
斥候取出魏悅手令, 交給野利首領,道:“部都尉有令,不出胡市暫且不抓。如有商隊北遁,立即派人攔截。行動切忌張揚, 務必謹慎,非到萬不得已, 避免在市內動手。”
“諾!”野利首領捧著木牘,滿臉都是得意。
自歸降以來,野利部有五名勇士被征為正卒,莫折部僅有一人,罕彭部至今還一個沒有,部落上下削尖腦袋,就是沒能在部都尉麵前出彩。
斥候將魏悅手令交給野利首領,無形中肯定了他的地位。
隻不過,幾部的實力並非天差地彆,莫折部和罕彭部壓根不樂意屈居人下,時刻都想著取而代之。
尤其是同樣出了正卒的莫折部。
彆看莫折勇士數量不及野利部,戰鬥力卻半點不弱。加上罕彭部的支持,早在暗中磨刀霍霍,決心掀翻野利氏。
羌部之間不和,早在歸降之初就埋下種子。經過醞釀發酵,裂痕和矛盾越來越大,注定他們無法擰成一股繩。
其結果就是,為保證部落利益,必須死死壓住對方。
誰敢膨脹,突然冒頭挑刺,不需要魏尚動手,其他歸降的羌部就會先一步衝上來,殺死所有部落勇士,分割部落中的一切。
這是草原的規矩,也是魏尚默許。
坐鎮邊陲多年,魏尚深諳諸胡秉性。心知優撫絕非良策,隻有下狠手,才能保證這些歸降的部落老老實實,不會隨意起幺蛾子。
各部之間裂痕增大,不需要太多手段,就能讓他們恨不能抄起刀子互砍。
胡部不穩,邊民才能安穩。
斥候離開後,羌部首領湊到一起合計,迅速行動起來。
胡市中的商隊他們基本都熟悉,尤其是北來的胡商,有一個算一個,想要長期在市中交易,都會給他們送上重禮。
自從市旗重掛,胡市恢複交易,幾名首領收禮收到手軟。不過他們牢記自己的位置,轉頭就把送禮的商人及其所求上報魏悅。
要查販僮的商隊,對他們一點也不困難。事實上,如果魏悅下令抓捕,他們立刻就能點齊隊伍,從市中抓出二十多人。可惜命令是“不出市中,暫不抓人”,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野利氏舉起魏悅的手令,給各人分派任務。
莫折首領和罕彭首領心下不悅,但命令要緊,隻能將不滿暫時壓下,等完成魏悅的交代,再想辦法和野利首領彆一彆苗頭。
羌部迅速行動起來,販僮的商隊,無論漢人還是胡人,都被暗中盯緊。
負責跟蹤的都是老練的遊騎和不起眼的孩童,借熟悉市中布局,隱藏得十分巧妙。除了兩三個直覺敏銳的領隊,餘者壓根沒有發現。
一旦被發現形跡,跟蹤者會立即換人。
領隊心存疑惑,對危險的直覺占據上風,放下看好的鹽,想方設法甩掉尾巴,找齊散在市中的商隊成員,就要動身離開。
遊騎將情況上報,野利首領興奮得直拍大腿,決定親自帶人到市外埋伏。想到離開的商隊多達三支,可能選擇不同道路,到底不甚情願的通知莫折部和罕彭部。
與此同時,魏悅率兵回到郡城,剛在太守府前下馬,就見老仆匆匆趕來。
“三公子,請至書房。”
魏悅將馬鞭丟給騎僮,快速穿過前院。途中遇到幾名書佐,懷中都抱著大捆竹簡,看係簡的繩子,年頭必然不少。
行至書房前,魏悅除去皮靴,取下頭盔托在臂上,稍停兩息,方才邁步進入。
屋內坐滿了人。
屏風前的矮幾被移開,魏尚正身而坐,麵前是三摞簡牘。王主簿和周決曹等屬官位列太守兩側,各自捧著簡牘,正在凝神細看。
趙嘉同在室內,沒有依照秩祿等級入座,而是被魏太守召至身側,就簡牘中的內容回答眾人疑問。
魏悅上前行禮,同被魏尚召至近前。
關於趙嘉信中所提,他已從飛騎處得知,這才令羌部盯緊胡市。在他點兵回城之時,趙嘉則帶著口供和惡徒從沙陵縣趕到太守府,當麵呈於魏尚。
大致看過口供內容,魏尚麵露凝色,命人去請王主簿等人。言無論手頭有何事都立即放下,務必儘速趕來。
魏悅抵達時,眾人剛到齊,正依魏太守所言,各自取簡牘細看。
僅是看過一冊,王主簿就現出沉怒,周決曹則轉頭詢問趙嘉,惡徒是否全部帶到,他準備再深入地挖一挖。
在北疆之地,論起刑訊,除了雁門太守郅都,周決曹罕有敵手。趙嘉將惡徒帶來,本就出於此意。畢竟他是新手,縣丞也難免有注意不到的細節,由周決曹再審一遍,或許能夠問出更多有用的情報。
隻是部分惡徒的狀況有點尷尬,必須提前說明。
“怎麼講?”周決曹挑眉。
“半數都瘋了。”趙嘉實話實說。
誰能料到這些探子的心理承受力如此之弱,還沒真的下刀剮,不過是嚇一嚇,昏過去再醒來,超過一半都嚇瘋了。
為防他們是裝瘋,趙嘉和縣丞各自試過,最終確認,實打實的瘋癲,沒有半點做假。
聽完趙嘉的敘述,周決曹雙眼微眯。隨後露出笑容,看著趙嘉,就像在看一個很有前途的後輩。並且當場表示,此事之後,趙嘉無妨多來郡城,兩人可以好生交流。
趙嘉口中應是,心中卻在打鼓。被酷吏視為知己,認成是可造之材,究竟該感到榮幸還是捏把汗?
魏悅的到來算是間接為趙嘉“解圍”,心存感激之下,趙嘉的表情中難免帶出幾分。
魏三公子坐到魏尚下首,乍然撞見趙嘉的笑容,習慣性地勾了下嘴角,眼底卻透出幾分不解。
人員全部到齊,除了趙嘉帶來的口供,書佐送上更多簡牘。
簡牘所載,實為雲中郡早年戶籍。為揪出潛藏的釘子,魏尚特意下令,取他罷官期間錄下的資料,交王主簿等人當場進行核對。
行事再周密,也難免留下痕跡。
在此之前,郡內大佬眼前蒙著一層薄紗,根本沒朝相關方麵去想。如今紗帳掀開,全神貫注查找,總能發現遺漏的線索。
果不其然,在核對戶籍之後,沙陵縣就有兩處可疑,陽壽縣也有不對之處。
“令郡下各縣嚴查,可抓錯,不可放過!”
魏尚下了狠意,郡內大佬同時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