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胡旋舞是在西域乃至中原都極為盛行的一種舞蹈。舞者踩在圓球上隨著歡快的鼓點起舞,看上去很是新鮮有趣。
西域盛行的樂曲也曲調同中原很不一樣。羯鼓曲更加歡快明朗,而琵琶和篳篥合奏卻蒼涼而神秘,像極了大漠這端的西域諸國,隱藏著無數熱情與秘密。
燕檀正踮腳張望,忽然有一股香甜的氣息縈繞鼻端。
她低下頭去,隻見安歸托著一個油紙包,裡麵放著幾隻熱騰騰的畢羅。
鮮紅色的內餡從微開的奶白麵皮裡露出來,琥珀色的糖漿在火光下微微流動,顯得分外美味。
“櫻桃畢羅!”
燕檀驚喜萬分,伸出手抓了一個,又見安歸一手托著油紙包,一手將她與人群擋開,無暇享用,便將手中的畢羅掰成兩半。
她抬著頭笑嘻嘻地看著他,將那一半還冒著熱氣的畢羅舉到他唇邊。
少年含笑的眸子微微怔忪了一下,然後抿了抿唇,張口吞下了那半個畢羅。
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指尖,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他唇瓣柔軟的、一觸即離的觸感。
安歸不是有意的,是她將手指湊得太近了。燕檀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絲羞意,臉上微微發燙。
此時高台上的胡旋舞已近尾聲。樂師手中的琵琶曲調一轉,變得清越悠遠起來。
胡人舞伎從大球上跳下來,一位身著中原衣裳的少女走上高台來,抖落水袖。
燕檀回過頭去,避開金發少年的目光,悄悄用微涼的手托了托自己的臉頰。
獻舞的中原少女隨著琵琶曲舒展柔軟纖細的四肢,不少圍觀的胡人男子爆發出喝彩之聲。旋舞於他們而言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玩意,但皮膚白嫩水靈的中原少女卻並不常見。
見慣了胡姬的熱情奔放,含羞帶怯的中原少女彆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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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時,大街上忽然有一隊人馬縱馬駛過,聲勢浩大,站在最外層的燕檀和安歸躲閃不及,險些被撞倒在地。
安歸手上托著的畢羅被撞落,滾到地上,沾上了塵土。
他的目光裡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想要
彎腰去撿,被燕檀拉住。
縱馬而來的那隊人中,為首的那名少女勒緊韁繩,在高台正對麵停下,坐在馬背上揚起下巴,指了指高台上的舞伎,對身側的華服男子說了幾句燕檀聽不懂的話。
那男子點頭哈腰,然後跳下馬來,上前去大喝一聲,看上去像是叫舞伎停下。
圍觀百姓嘩然,那華服男子滿麵得意地繼續說了幾句話。
馬背上的少女容顏豔麗,穿著一身騎裝,正趾高氣揚地向這邊看過來。
負責這一班樂師舞伎的老班主上前去詢問情況。燕檀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隻看到老班主唯唯諾諾,連連點頭,隨後轉身揮了揮手,讓舞伎和樂師撤走。
方才還喧囂熱鬨的高台下,圍觀百姓哄然散去,隻留下一地冷清和狼藉。
燕檀有些摸不著頭腦。那縱馬少女和華服男子說的都不是樓蘭語,也不是粟特語,她全然不知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這場鬨劇因何而起。
“安歸,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嗎?”
安歸乖巧地搖了搖頭。
燕檀低下頭去,有些悶悶不樂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全然沒有看到少年臉上露出的嘲諷神色。
那兩人所說是匈奴語。他自然聽得懂匈奴語。
“你們可知這是何人?這可是我們匈奴最尊貴的毗伽公主,將來你們樓蘭的王後。我們公主不喜歡中原樂舞,樓蘭城內以後都不許再讓公主見到這些低劣之國的東西!”
原來元孟向匈奴求娶的是毗伽,此刻已經帶著使團趕到樓蘭城了。
安歸不喜匈奴,但倒是與毗伽有幾分相熟。若是設想一下元孟同這位驕縱成性的公主成婚後的情形,卻十分有趣,令他不由得心情大好。
思及此,安歸勾了勾唇角,將視線放到了又被天竺戲班吸引了注意力的燕檀身上——愈發覺得自己的選擇無比英明。
不想把她還給元孟。
這個念頭從他偽裝成小乞丐賴在她身邊時便有了,所以才會一直留她藏匿在樓蘭城西,而不是帶到自己宮中去,冒著隨時讓元孟發現的危險。
不過一直以來,他都是出於對趙國的考量。
安歸需要用燕檀來拉攏趙國,也需要她作為證據令自己師出有名。
不過,如今這些考量中,還摻雜了一些彆的東西。
安歸相信,自己隻不過是為了讓單調枯燥的生活變得有趣一些,而她恰好如此。
他喜歡看她故作凶悍、以為自己那些小伎倆就能保護他,喜歡看她令人意外的反應和小動作,喜歡她看向他時單純的保護和信任,僅此而已。
他隻是覺得她有趣而已。
沒有彆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