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不必人叫,樘華便起來了。
他快速穿好衣裳,出來打水草草洗漱好,帶著一身清寒水汽跑去廂房敲江平原的房門,“平原!”
他聲音那股勁兒比早晨樹上的鳥還活潑些。
江平原開門出來,忍不住帶了笑意,“公子今日這樣早?”
“早些起來去看我們瓷器燒得如何了!”樘華推著他的肩,“快快快!你先洗漱,我們一道瞧瞧去!”
“公子莫急。”江平原回頭看他,嘴角帶著絲無奈的笑意,“瓷器不長腿,再怎麼著急也不必急在這一時。”
樘華脆聲接話,“我好奇著呢。”
寧維餘義在聽到動靜,忙進來伺候,江平原讓他們去廚房端早餐來。
樘華耐著性子匆匆用了些早點,催促著江平原與他一起趕到蛋窯那頭去。
他們還未走近,老遠便看到那頭十分熱鬨。
袁勁正帶著一幫學徒守在旁邊,嘴裡吆喝著讓學徒去探探窯口還熱不熱。
窯裡炭火昨晚便滅了,現在走過去時,仍能感到窯壁有些燙手,在這初秋早上,分外溫暖。
等樘華走到近前,袁勁忙行了一禮,“公子。要現下開窯麼?”
樘華站在一旁看著他們,麵色沉靜:“開罷。”
袁勁點頭,帶著學徒細致將窯口的磚卸下來。
樘華先前特讓江平原給他們每人做了兩雙粗麻手襪,樣式仿勞保手襪。
磚卸下後,其中一個小學徒用戴著手襪的手小心探進窯內試試,而後回稟:“公子,不算燙,可將匣子搬出來了。”
袁勁等人看向樘華,樘華點頭。
學徒們忙一擁而上,進去搬出一匣匣瓷器來。
袁勁在旁邊吆喝,“都放平些,莫將裡頭的瓷器砸了!”
學徒來來往往間動作越發小心,抱著匣子穿梭於湖岸。
一百來件瓷器,分了七十來個箱子,都堆在湖邊的空地上,看起來煞為壯觀。
匣子並不封口,樘華一個個看過去。
第一次燒瓷,瓷器並無他想象中的那樣完美。
許多瓷器帶著裂紋,還有許多有缺口,更甚者直接在匣體裡被燒了個四分五裂。
許多瓷器顏色也不對,褐色、綠色、灰色……斑斑駁駁,並不均勻。
樘華瞥了一眼,目光投向其中一個匣子。
這個匣子裝的乃是一套碟子,碟邊露出米色瓷胎,其餘地方則是溫潤的血紅色。
樘華蹲下去,江平原忙上前一步,阻止他道:“公子,我來罷,小心燙。”
江平原將手中那碟子拿起來,觸手溫熱,並不算滾燙,這才小心翼翼遞給樘華。
樘華接過,這瓷碟極薄,略比他手掌大,觸手溫潤,拿在手裡當真薄如紙、明如鏡、潤如玉、色如血。
樘華第一次摸著這個顏色的瓷器,一時眼裡露出驚豔之色。
江平原另捧出個碟子,輕輕摸了摸,忍不住讚道:“我們這瓷燒得真不錯。”
“是不錯。”樘華心情極好,笑了笑,“這瓷足夠資格上貢。”
兩人小心將瓷器放回去,接著看其他的瓷。
這回真正燒成功的瓷器並不多,有七成殘損,剩下兩成半成色也不好。
真正稱得上郎窯紅的瓷器也就十一件,四個碟子,三個插瓶,一個硯台,一個茶壺,一個小碗以及一個杯子。
碗與杯子乃孤件,賣不上價錢,茶壺無杯來配,想要高價也懸,真正值錢的也就那四碟三瓶以及一硯台。
樘華自小長在顧王府,看慣了好東西,一眼便看出了個大概。
袁勁笑嗬嗬過來,“公子。”
樘華見他過來邀功,頷首道:“乾得不錯,此次記你一功,月末領賞罷。”
袁勁忙道:“多虧公子送來的釉彩,小人不敢居功。”
樘華不再開口,袁勁見他無意多說,不敢多言。
樘華對江平原說道:“這十一件瓷器撿出來小心收好,剩下的全砸了罷。”
“啊?”袁勁失聲道:“全砸了?”
江平原看他一眼,袁勁訕笑,“我看這些瓷器還好,那幾個綠色、褐色不挺好看麼?怎麼就,就砸了呢?”
江平原:“公子吩咐,砸了便砸了罷。”
說著江平原示意學徒,“將其餘瓷器全搬來,砸碎於此。”
六個學徒二話不說,立即去搬動他們忙了三月有餘的瓷器,咣當咣當便在湖邊砸碎。
樘華在一旁靜靜看著。
誰也不敢偷懶,上百件瓷器就這般砸碎還不算,江平原道:“去拿幾把鋤頭過來。”
他們在此製瓷,屋裡常備和泥的鋤頭,聽見吩咐,兩個機靈些的學徒轉身而去,扛著鋤頭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