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華下午抽空親自去了善堂一趟。
善堂現下有孩童一百五十多人,女娘三十多, 兒郎一百二十多, 幾乎全是健全孩子。
這個年代先天不足的孩子極少有活下來的機會, 要麼早早病夭, 要麼一出生就被父母家人弄死。
女娘也少有在外頭當乞兒的, 隻要出生時能活下來,沒叫人淹死踩死, 她們一般會被人抱回家當童養媳養,養到四五歲就叫她們乾活,十來歲便可成親,主家能少出一筆彩禮錢。
小女娘在外頭當乞兒也更危險些,縱使沒被人抱養,也容易有那等黑心肝的, 將大一點的女娘撿回去, 送進窯子裡。
這年頭孩童流浪格外不易,因此沒什麼天真的孩童,尤其是在外麵混了那麼久還能活下來的孩童,心裡都有點數。
這樣的孩童, 不說格外感恩,格外懂事倒是真的, 因此善堂十分好管。
三個先生, 五個老媽子, 加一個管事, 九個人就把這一百多人管的服服帖帖。
樘華去的時候, 孩子們正在學手藝,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著活在乾,一張張小臉格外認真,基本找不到走神的人。
樘華有些感慨,他帶著何樺跟侍衛,沒驚動這些孩子們,隻是轉了一圈然後又走出來。
善堂的管事全發雲過來回話。
樘華問:“那麼多孩,衣裳被褥可夠,他們可能吃飽穿暖?”
“回公子,衣裳被褥儘夠了,還有餘量,再來幾十個孩子也夠的。”
“現在這裡可是大孩童帶小孩童?”
“正是,按照江爺的吩咐,每個孩子身上都有任務,也有人管束,他們還互相結成對子,分成一隊一隊。”
樘華點頭,“將善堂裡孩子的名冊拿來,我看看。”
“是。”
金發雲二話不說就是拿名冊了,他是個細心人,不僅記錄了孩子們的名字,還記錄了他們的狀況,包括跟誰結對子,在哪隊,性格大致如何,擅長什麼等等都有了。
樘華先前簡略吩咐了一下,沒想到他記得那麼全麵,翻看了一下倒有些意外。
“你這事辦得不賴。”樘華看他一眼,淡淡吩咐,“本月月俸翻倍。”
“謝公子。”
“我看善堂裡有幾個十二三歲的孩童,這樣的年紀已經比較大了,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打算?你抽空挨個問問他們,若是願意出去做學徒,找人安排看能否安排進哪家鋪子裡。若是不願,便放他們出去自謀生路,我們這頭不做限製。”
樘華沉吟:“另外,跟著我們也成,不過在我這頭都得簽身契,且不要一般人,你與孩子們說,隻有每回測試能考前幾的孩子才有機會進我這裡,這話同先生們也說一說,一般孩子便不必問他們是否願意來了。”
金發雲早知樘華會收人,聽見他這樣吩咐,也不怎麼意外,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樘華回頭看了下何樺,道:“何樺,你待會將我們的待遇同金雲發說一說,你說給孩子們聽一聽,讓他們知道我們這裡的情況。”
樘華雖然善良,但他並不是那種做善事不求回報的人。
相反,他善良的基礎在於先將自己管理好,然後才會發善心去幫助彆人,像收養這些孩童們也是,他並沒有打算從孩童們身上榨取什麼利潤,不過也不打算養出一些白眼狼來。
他請了那麼多先生過來教孩子們念書,教他們本事,卻也給孩子們宣傳一些思想,引導他們對自己產生一些天然的親近感,崇拜感,讓他們發自心底裡維護自己。
包括這裡的先生們乃至金發雲也是,樘華都派人過來宣傳過,確定他們思想傾向沒問題才讓他們進來乾活,他絕不允許手下有吃裡扒外的人。
樘華身上的秘密很多,他對手底下人的忠心格外看重,對手底下人能力要求反而次一等。
短短一年多,樘華身邊第一得用的便是大管家江平原。
第二核心則是何梓何樺兄弟,林掌櫃,甘華,穀準等人,第三核心才是周佶,雷行,敬宜,瑞梔等為他辦事之人,一層一層,外人根本滲透不進來。
他短短兩年多時間走到這步,哪怕手裡頭捏著無數秘密,擁有無數賺錢的法寶,也從未貪多過,謹慎異常。
他允許手底下人沒什麼能力慢慢來,卻不允許因為自己的貪婪而導致翻車,最後釀成強大的苦果。
樘華目前的侍衛多從兩個田莊裡選來,這些侍從的身契乃至父母的身契,都捏在樘華手裡,比較能保證忠心。
他還一直派人印發書冊,宣傳忠心思想,力求從日常中滲透這些侍衛們的思想。
等善堂的這批孩童成長起來後,多多少少都會留下可用之人,到時候樘華可以從他們之中選出一批人來加以訓練,長此以往,十年八年後,他應當就有一隻比較強勁的侍衛隊了。
到那時候,他在層層保衛下每日過去與他家阮哥一起生活,便不怕被人窺視了。
不過這些事情還遠著,他現在隻是埋下一顆種子,未來能長成什麼樣,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種子可能長成參天大樹,也可能半路夭折。樘華隻願拭目以待,讓未來一點點出現在他眼前。
樘華向來喜歡把自己的事情告訴阮時解。
兩人就坐在書房中交流,麵對麵好像開一場小型會議一般。
阮時解聽了他的話,用手指點了點桌子,“你這想法倒是不錯,你注意宣傳,再注意防滲透抓間諜,保守這麼一個小秘密應當夠用了。”
樘華愉悅地彎起了眼睛,“我也覺得,按這樣一一布置下去,基本上兩三年就可以小有成果,七八年可以高枕無憂。”
“你們酒已經釀好了,打算什麼時候蒸餾燒酒?”
“天氣再暖一點之後吧,現在天氣還冷,我感覺那些酒發酵不完全,等暖和一點之後我就去蒸了。”
樘華坐在椅子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看著阮時解說道:“主要是殷蘊,就是我跟你說的千曲他家夫人懷孕了,這批燒酒蒸出來,我讓他們多蒸幾遍,蒸成酒精,到時候有利於殺菌,她生孩子的時候也安全一些。”
“你對她的事倒上心。”
樘華怕他吃醋,連忙解釋道:“這不是有來有往嘛,千曲幫了我那麼多,我也得幫他們一點。何況朋友就那麼幾個,要是不好好維護,嫂子生孩子的過程中真出了什麼事,我自己得後悔死。”
阮時解笑了一下,沒特彆在意這個問題。
樘華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接著說道:“我感覺酒精還挺有用的,可以消毒殺菌,也可以作為一種溶劑,以後我要弄香水還得靠它。何況我長兄那裡還在打仗呢,他們那邊傷兵多的是,如果能弄出酒精來消消毒,興許能把醫療水平提高一些,受傷的將士活下來的幾率也大一些,說不定什麼時候我長兄就會因此受益。”
“這倒是件好事,你們現在釀酒用什麼料?”
“都是普通的大米呀,因為這批酒不用來喝,我讓他們用陳米釀,酒應該能喝,就是品質不那麼好。”樘華抬起眼睛意識到他話裡有話,忙問道:“怎麼啦?”
“我覺得你們釀酒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用來喝的烈酒,另外一種可以當做成工業酒精來用。除了米之外還有一些紅薯、玉米粒、甘蔗渣等等粗糧雜料都能用來釀酒,網上有很多相關論文,你可以去查一查。”
樘華先前釀酒的時候就看過相關論文,不過一時想不起來,經阮時解這麼一提醒,他懊悔地拍拍自己腦袋,“說的是!我得把這點給記下來。”
他連忙用筆在紙上寫下來,然後睜大眼睛看向阮時解,虛心求教,“阮哥,還有呢,我還有沒有什麼注意事項漏了,尤其是什麼能幫我省錢的注意事項,你一定得提醒我啊。”
“倒真還有一點,你弄出酒精來了,怎麼跟他們解釋這些酒精有什麼用?還是直接就跟他們示範說這些酒精有利於消毒殺菌?”
樘華愣了一下,“這樣不好麼?我原來打算就這麼跟他們說。”
“的確不怎麼好,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首先你空口白牙跟他們說,他們會相信麼?釀酒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成酒精之後就更貴了,有多少人家舍得因為你一句話的事去買那麼貴的酒?”
樘華“啊”了一聲,回過神來老老實實承認錯誤,“這說的也是,我再想想辦法要怎麼跟他們說?”
“我這裡倒是有個辦法,你聽聽看能不能用?”
他這話一出,樘華哪裡還不知道他早心有成竹,於是忙用手肘輕輕杵了他一下,著急道:“你跟我還賣什麼關子呀?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唄,小生必有重謝。”
阮時解他快要急眼了,倒不著急說,兩手往桌上一疊,翹著個二郎腿,眼睛裡帶著笑意,說道:“你有什麼重謝?先說給我聽聽,我看值不值得為你出個主意。”
樘華先前真的著急,也是真心求助,看到他這個樣子腦海裡那一腦袋求助的想法突然就熄滅了,那顆色心倒是急不可耐地湧了上來,他幾乎腦海裡一片空白,難耐地咽了咽口水。
他家阮哥這樣子實在太有魅力了,帥得人合不攏腿。
樘華又想起了以前賀席嶺偷偷給他看的霸道總裁,那時他嗤之以鼻,完全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寫這種東西,又怎麼會有人相信這些東西。
而在此刻,他終於能將霸道總裁的臉想象出來了,阮時解身上的荷爾蒙幾乎要溢出來,樘華有種整個空間都充滿了他氣味的錯覺,這種氣味讓人心跳如鼓,麵紅耳赤。
樘華咽了咽口水,那聲音大得,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咕咚一聲。
丟人丟到家了!
樘華頂著一張快冒煙的臉努力回望他,“阮哥,那個,以身相許成麼?”
他說到最後,話裡還帶著一點點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