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不免向薑鎮元打聽楊俊的來曆。
薑鎮元喝了口茶,這才慢悠悠地道:“你年輕小,但你在福建呆了好幾年,應該聽說過丁亥海難。”
李謙動容。
二十八年前,孝宗皇帝當政,倭寇擾邊,連連得手,最後居然打進了福州城。福州知府、福建布政使、福建按察使等均戰死,致仕在家的原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楊尚青組織集結楊家青壯丁三百餘人抗倭,最後楊家六百餘口人除了先前送走的老婦幼童,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這件事被寫在了福建地方誌上,還在福州給楊家立了忠烈祠。
其他地方的人可能不記得這件事了,但幾乎年年都被倭寇騷擾的福建人卻不會忘記。
李謙不由道:“那楊俊……”
“他是楊大人唯一活下來的孫子。”薑鎮元淡淡地道,“因楊老夫人不願自己的子孫活在前輩的英名之下,也不願意楊家再受此劫難,因而求了孝宗皇帝,帶著楊家活下來的婦儒遷居到了山東,隱姓埋名,棄文從武,不再受先祖餘蔭。可楊大人的所作所為,隻要是讀書人,就沒有不敬佩的。所以在楊老夫人去世後,楊家受當時不知楊家底細的惡霸欺負的時候,楊俊參加了武舉,一路順風順水地升遷至了陝西總兵的位置。不然他和李瑤鬨出如此大的矛盾,李瑤為何不收拾他?非是李瑤不能,也並非是李瑤沒有這個手段,而是不願意楊家的血脈再受波折,這也是為何楊俊做官以來就如此囂張的道理。你回了西安之後,要好好地和他相處。這次照李瑤的意思,是把楊俊調到京城西山大營做個僉事或是同知的,但楊俊拒絕了。讓楊俊自己挑個地方,他哪裡也不願意去。沒有辦法,李瑤隻好繼續讓他呆在陝西。不過,李瑤也說了,他欠你一個人情。明年的軍餉,不管彆的地方怎樣,陝西行都司、陝西都司是要全額撥到位的。”
既然楊俊動不了,李謙也就不去花腦筋多想了。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接觸。而且看楊俊這態度,並不是要和他對峙的意思。他剛剛接手兩大都司的人馬,需要整治的內務多著,楊俊那邊正好放放。
聽到薑鎮元這麼說,李謙立刻打蛇隨棍上,笑道:“我們李大人說話可真是厲害。先前許我的時候隻提陝西都司和陝西行都司,陝西總兵一句不提,最終陝西總兵果然與我無緣。如今提起軍餉,隻說明年兩司的軍餉想辦法全都給我撥到位,卻一句也不提曆年所欠,我聽這意思,是隻準備把明年的軍餉給我撥齊整了,之前的要繼續拖欠了?這又不是我個人的事,李大人既然做好事,何不好事做到底,把曆年的拖欠也給我一並解決了。我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能燒起來才好。”
薑鎮元不由笑:“你這個機靈鬼,難怪李大人跟我說這事的時候反複跟我交待,說你隻管安心回西安,軍餉的事,決不會讓你吃虧的。”
如今朝廷不僅是寅吃卯糧,而且是拆了西牆補東牆,十分的艱難。幾位閣老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家把希望都放在了新上任的戶部尚書梅城的身上,可照他看來,梅城也有些怏怏的,不像喜歡管這種事的樣子。他自然也不能強求,當然也沒有辦法強求。
“那我就聽李大人的吩咐了。”李謙把皮球踢了回去,問起了薑憲,“保寧之前沒有和我說起這兼職的事,她知道這件事?”
薑鎮元猶豫了片刻,道:“照我的意思,你正好趁機回京,可保寧的意思是與其回京,不如就呆在西安。這件事她沒有商量你,可能是沒有合適的機會……”
看來薑鎮元是誤會他是想到京城來的。
李謙忙笑道:“說起這件事來,就不能不說保寧真是厲害,次次都猜中我的心思。我和保寧想的是一樣的,與其到京中來做個小官,鬱鬱不得誌,不如到西安天高任鳥飛。保寧也不太喜歡京城的氛圍,您和伯母還年輕,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身體也硬朗,我們趁著這機會到處看看走走,等過幾年了再回京來孝敬幾位長輩也不遲。正好可以帶了孩子回京,請了京城夫子給孩子們啟蒙。”
薑鎮元很滿意李謙的回答,突然間覺得薑憲嫁去了李家也不錯,正好趁著李家還沒有立下規矩的時候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