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憲的心情很沉重,可她不欲讓彆人察覺。
她慢條斯理地梳妝打扮,帶了日常的用具,七|八輛馬車、百來護衛,浩浩蕩蕩地往京城去。
對外隻說是擔心太皇太後,急著從西安趕過來的。
守城的已換上了李長青的人,傍晚時候,她毫無阻礙地進了城。
紫禁城依舊圍得像水桶似的,薑律卻在李長青臨時征用的工部衙門的後衙焦急地等著她。
他看見薑憲的馬車立刻就迎上前來,神色焦急地打量了薑憲一番,見她臉上敷著的粉細細的像沒有敷一樣,處處透露著精致從容,不由得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地問:“怎麼樣?孩子帶來了嗎?”
“帶來了!”薑憲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馬車,輕聲道,“喂了他點安神湯,如今好生生地睡在裝什物的竹筐裡呢!”
薑律鬆了口氣,眼下是掩飾不住的暗青,疲憊之色躍然臉上。
“保寧,還好有你!”他急著把孩子送進宮去,簡短地道,“皇上在韃子打到城下的時候就不太好了,等到城破,皇上就……加之沒有想到那麼快就被破了城,太醫院在宮外,留在宮內當值的禦醫都不敢用藥……皇上十二天之前就駕崩了。要不是知道你手裡有遺詔,爹也不敢死守著紫禁宮。現在遼王已經是兵臨城下了,我們得趕緊確立太子,給皇上發喪才行。”
儘管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可當猜測得到證實的時候,薑憲還是忍不住地傷心。
趙翌還是在這一年走了!
在她退出了他的生活之後,他還是沒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還是在這種時候。
就像他乾過的無數個不負責任的事一樣,丟下這風雨飄搖的朝廷,一個人走了。
“他之前不是好好的嗎?”薑憲自言自語地道,“還說在宮裡和那些比他年紀大一倍的宮女、女官廝混來著,怎麼說走就走了?!”
薑律也有些不忍。
不管趙翌是怎樣的人,他們也算得上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
人死如燈滅,在趙翌還沒有給薑家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傷害的情況下,薑律對他談不上喜歡,卻也談不上恨。這樣的一個人死了,不論誰都多多少少會有些傷感。
“我們也沒有想到。”薑律這些日子跟著薑鎮元在宮裡當差,薑鎮元要調兵遣將,趙翌的事,他就全交給了薑律,薑律對他的死知之甚詳,“太醫說,皇上原本身子骨就不太好,這兩年又縱情於女色,身體越發虛了。韃子兵臨城下,叫囂著要生擒皇上,皇後又丟下皇上跑去了慈寧宮避禍,皇上一下子就病倒了。可他一直裝作沒事,還寫了兩份詔書給你。爹知道詔書的內容,覺得留一手也好,不僅沒有阻止那個小太監給你送信,還想辦法幫了幫他。可不曾想,信一送出皇上就像泄了心氣似的,一下子就倒了。那時候大家都舍命守城,沒辦法管萬壽山,也不知道曹太後和趙璽在哪裡,隻好密不發喪,等你趕過來了再說——至少你手裡有兩份詔書。爹和遼王理論的時候,也有個依據。”
他這邊的話還沒有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薑律不悅地喝道:“是怎麼回事!?”
立刻有隨從跑了過來,急急地道:“世子爺,是簡王爺,簡王爺親自過來了。”
薑憲不由和薑律交換了一個眼神。
薑律忙道:“爹已經和簡王達成了協議,無論如何保住簡王府、保住皇後,保住東陽和武陽兩位郡主。”
這並不是輕易能辦到的事。
薑憲皺眉,道:“怎麼許下如此重的諾言?”
薑律苦笑,道:“京衛守城無力,爹要負主要責任,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