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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魚就站在他的背後。
李魚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在恢複妖力之後,她雖然很不習慣,但還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學會了如何隱匿自己的氣息,一點紅再厲害,也是個凡人,所以,她一路跟著一點紅進了這畫舫之內,把自己藏在角落裡。
一點紅與崔千鈺的所有對話,她都聽見了。
一點紅一轉身,就看到了李魚。
美人穿著纖薄的衣裳,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一點紅,她眼眶有一點紅,但眼睛裡卻沒有淚光,她有些怔怔地看著一點紅,似乎對他剛剛發表的一番激.烈表白有些無措。
一點紅瞬間渾身僵硬!
他死死地瞪著李魚,嘴裡簡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可以在無關之人的麵前大說特說他對李魚的愛意,可是在麵對李魚的時候……他的喉嚨卻好似被殘酷的扼住了一樣。
這並不是因為他不想在李魚麵前訴說這些,而是因為他知道李魚聽不得這個!
在對上她眼神的一瞬間,一點紅隻覺得渾身的熱血都已在瞬間冷卻。
她都聽到了,所以……
……所以他們已無法裝作無事發生。
一點紅握劍的手都在一瞬間縮緊,劍客的手本是穩定的,控製力道無比精準,可是這一刻,那劍尖金屬的顫鳴已無法停止。
他死死地瞪著李魚,好似在瞪著一個殘酷的劊子手,等著這劊子手給他的脖子上來一刀。
李魚忽然遲疑著向前走了一步,一點紅杵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動。
李魚又向前走了一步,她低下頭,看也不看一點紅,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直到走到了他的跟前。
李魚不矮,可是一點紅身材修長,個頭更高一些,她站在他跟前的時候,他的身子就擋在了她的身前,把那些從窗戶口照射進來的太陽光完完全全的遮住了。
他低頭看她。
可她不看他。
她隻是低著頭,忽然伸出了雙手,抱住了一點紅。
一點紅的脊背忽然在這一瞬間僵直,他渾身的肌肉也都在此時縮緊,李魚的雙手虛虛地攀在他的背上,而她的頭也輕輕地依偎在了一點紅的懷裡。
一點紅簡直驚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僵硬地雙臂才忽然伸出,將李魚整個攏在了他的懷裡。
他沙啞地道:“我身上沾了很多血,臟得很。”
李魚窩在他的懷抱之中搖了搖頭,道:“你知道麼?其實除了你的血,彆人的血我什麼都聞不見的。”
無論是好味還是不好味,她什麼都聞不見的,所以她注定隻能被一點紅所吸引,也隻能投入到他的懷抱之中來。
一點紅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她柔順的長發,道:“你怎麼來了?”
李魚悶悶地道:“我覺得三尺劍約你見麵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就跟在你後頭來了。”
一點紅道:“你猜的不錯,這是意圖分化我們的陰謀。”
李魚道:“我聽見了、我聽見了。”
一點紅垂下頭看她。
心心念念的美人主動投懷送抱,這是多麼令人神魂顛倒的一件事啊。可一點紅在被瞬間的狂喜所衝昏之後,卻又在瞬間清醒過來。
他是個足夠敏銳的人,旁人他不屑於去觀察,但李魚,他簡直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去注意的。他之所以把自己的愛意小心翼翼的藏起來,一次隻釋放一點點,那是因為他並不認為李魚會接受他的愛。
他的愛多到像暴雨季的雨水一樣,已將他整個人都充滿,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時時刻刻都受到這種水刑的折磨,可他甘之若飴。
他偶爾也需要一個宣/泄的缺口,所以他剛剛才會那樣殘忍的殺死崔千鈺。
他很清楚,要得到李魚,他隻能慢慢來,就像去誘捕一隻小兔子一樣,得先讓這隻容易縮回地洞的小兔子放鬆下來,然後才能一步步的把她抓住。
她現在聽到這些話,就好像是兔子還沒完全信任捕獵者時,就被一下子抓住塞進籠子裡……兔子會應激的!
可她居然抱住了他。
一點紅不明白。
他更不明白的事情還在後頭。
李魚居然主動說:“……你說你愛我。”
她的聲音很奇怪,又不像是喜悅、也不像是嫌棄或者討厭,而是像……像那種努力去克服心魔、逼迫自己去說出這句話一樣。
一點紅眯了眯眼。
他坦蕩地道:“是,我愛你。”
他早已在心裡說了千千萬萬次我愛你,但卻是第一次真正的說出口。
窗戶紙已經沒有了,所以直接說出來也沒有那樣難的。
李魚又道:“那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一點紅的喉嚨忽然發緊。所以剛剛想說的話忽然一下子全都被扼住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雙臂忍不住用力,將她原本虛虛伏在他懷中的身子用力抱緊。
然後他忽然發現,李魚的身子也是僵硬的。
好似一盆涼水從他頭頂潑下。
一點紅嘶聲道:“抬頭,看我。”
李魚僵了一下,慢慢地抬起頭來。
一點紅的眉頭緊皺,那表情好似不是在接受自己心愛的女人投懷送抱,而是被心愛的女人打了一巴掌似得。
李魚一愣,頓時有些不安起來,她踮了踮腳,把自己的唇湊了上去,非常主動地想要去親吻一點紅。
一點紅偏開了頭,他沒有接受。
李魚渾身一怔,顫聲道:“你不要我麼?為什麼?”
一點紅脖頸側的青筋就一根一根的凸了出來。
他的胸口忽然劇烈地起伏著,拳頭也緊緊地握了起來。
一點紅嘶啞地道:“李魚,你辱我。”
這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帶著一種極致的壓抑和……委屈?
李魚渾身一僵,眼神瞬間縮了一下,然後她又咬著牙去看一點紅。
……他的眼眶居然通紅。
他側著臉,連臉上的肌肉都似乎在抽動,他臉色慘白,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似是已痛苦得不能言語。
李魚的眼眶也瞬間紅了。
她的嘴唇囁嚅道:“一點紅,你……”
一點紅忽然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他嘶啞地道:“你為何要辱我?”
李魚渾身一震,已低下了頭。
他的確已看穿了她,他的確已明白自己這樣做是因為什麼。
她一直躲在暗處,聽到崔千鈺侮辱她,聽到一點紅陰森森冷冰冰的聲音,聽到崔千鈺痛苦的哀嚎聲還有一點紅一點都不掩飾的“我愛她又怎麼樣”。
在那一刻,李魚的確感受到了一點紅的愛。
不得不說,他控製情緒的能力與他控製劍的穩定一樣的好,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李魚隻覺得他的愛就像是溫水一樣,讓她覺得舒適,卻又不會太燙,偶爾逾越之後,他也會給她留出足夠的退後空間。
她的確是被偏愛的人,她也的確在一點紅的偏愛之中如魚得水。
李魚是自私的,她心知肚明,卻在這種模糊的距離之中一直不肯離開、也不肯挑明。
直到此時此刻,直到此時此刻。
一點紅露出了瘋狂的一麵,溫水不再是溫水,他的愛明明就是冰山內部的岩漿,隨時隨地想要找機會爆發出來,把自己燒個半死的時候也在企圖把她燒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