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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想方設法的要用力擊出一拳,結果卻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實在是不怎麼樣。
傅紅雪瞪著秋星,簡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夕陽從窗外照射進來,見鬼一樣的照在了傅紅雪的身上,叫他整個人都已有些無力。
秋星是個奇異的女孩子,身上有那麼一種奇異的純真氣質,說話做事,半點惡意都沒有,僅僅是憑借著本能的好奇去行動的,僅此而已。
而且,她似乎也根本就不是個人,這些人類社會之中的道德與底線,她是全然沒有的,所以她會如此大膽熱情的說喜歡她,也全然不懂他那句話中飽含的惡意。
當你麵對這樣一個女人,你還有什麼法子呢?
傅紅雪道:“你說我是小鬼頭。”
秋星道:“難道你不是?”
傅紅雪冷笑道:“我看你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秋星一聽,登時震驚:“你覺得我什麼都不懂?”
傅紅雪道:“難道你什麼都懂?”
秋星道:“我若什麼都不懂,又怎麼能在邊城建起無名閣?又怎麼會是大名鼎鼎的秋九姑娘?”
看得出來,她是很驕傲的,連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她實在是個很美的女人。
一個……嬌憨天真的美人。
不知為何,傅紅雪的眸色已暗沉沉的暗了下去,簡直連一絲光都透不過去,他盯著秋星纖細的脖頸,又看到了她鬆鬆垮垮的衣裳……她自己渾然不覺,跪坐在榻上昂著頭,嘰裡呱啦地講她是如何如何的運籌帷幄、如何如何的聰明絕頂。
傅紅雪盯著她看,安靜地聽她講完,她大概講了有一刻鐘左右,中途還覺得口渴,傅紅雪順手抄起小幾子上的茶杯遞給她,秋星就著他的手將茶喝下。
傅紅雪冷不丁地道:“莫要對其他男人這樣。”
秋星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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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冷硬了幾分:“你若對彆的男人這樣,他們絕不會放過你的。”
他雖沒見過多少世麵,但卻也是一個男人。
一這樣一個嬌憨的美人,就好似一個鬨市抱金的孩子一樣,男人見了她,往往很難忍住不去搶。
她該更設防一些的。
傅紅雪被秋星這幅美貌嬌憨的樣子所蒙蔽,卻未曾想過一個問題——一個單純天真的美人,怎麼可能會在這極端貧瘠之地積累起這麼多的財富和勢力呢?
秋星湊近了他,用一雙又大又圓的綠眼睛盯著他看。
她的嘴角忽然又忍不住地翹起,輕輕在他耳邊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絕不會放過我?”
她壓低了聲音,綿軟的幾乎要順著他的骨頭纏上來。
他的肌肉忽然縮緊,帶起了一種顫栗的寒冷、一種奇異的痛苦。但他的鼻尖卻忽然沁出了一點汗水。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熱還是冷?
人類感官的界限本就是這樣的奇妙,假使你熱得無法呼吸,你反倒會覺得這是寒冷。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若能活著回來,絕不會放過你!”
秋星咯咯地笑著,戳了戳他的臉,傅紅雪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比他的手簡直要小上一圈,所以傅紅雪可以輕易的把她整隻手都牢牢地握住。
秋星大笑,道:“你這個人從來都不說狠話的,今天怎麼這樣惡狠狠的!”
傅紅雪卻不肯再說話。
秋星睜著圓圓的綠眼睛湊近他,又使勁推了推他,催促道:“你快點起來,快點去探一探萬馬堂究竟出什麼事情了。”
傅紅雪慢慢地坐了起來,又放開了秋星的手。
太陽快要落山了,邊城的冷夜已要到來。
萬馬堂的邀約已近在眼前。
忽然之間,傅紅雪身上那種焦躁的、青澀的氣質全然褪去,那雙漆黑的眼睛之中又沒有光透過,好似夜空之中最高、最遠的孤星。他抿著嘴唇,五官鋒利的也好似一把刀。
一把快刀!
他已做好了接招的準備。
秋星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忽然道:“你要記住,少喝酒。”
傅紅雪道:“我從不喝酒。”
秋星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酒會消磨人的意誌。”
秋星道:“你的意誌決不能被消磨?”
傅紅雪冷冷道:“絕不能。”
秋星勾住他一根手指搖來搖去:“可我就是很想消磨你的意誌,那可怎麼辦呢?”
傅紅雪被她手指勾住的那隻手指好似也已開始發燙。
他一聲不吭,似是並不想回答這問題。
……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斬釘截鐵的像拒絕酒一樣的拒絕秋星。
秋星鬨夠了,就伸出手來,幫他整理衣襟,好似是一個最可親的妻子,在對待自己即將遠行的丈夫一樣。
傅紅雪安靜地坐著,一點點都不反抗,心甘情願的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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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馬堂並不在城裡,萬馬堂在城外草原與沙漠交界的地方。
夜風吹動,好似萬鬼齊哭,萬馬堂的旗幟颯颯的響,那三個威風的大字乃是用紅線繡的,此時此刻一看過去,竟是好似如同血一樣的紅。
大漠的夜晚總是很冷的,在大漠上討生活的人們都很懂得多帶一件皮襖的道理。
但傅紅雪卻仍穿著一件漆黑的單衣。
他微微的垂著頭,隻看自己前方的路,並不肯多看旁人一眼,他的左手緊握著刀,每一步都落下一個深深的腳印。與萬馬堂的很多馬師想必,這並不是一個看起來有多麼強壯的少年,但每個人看到他,臉上都不由的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因為就是他殺了公孫斷!
那些恐懼與仇恨的眼神,傅紅雪都懶得正眼瞧一瞧,他隻是抬了抬頭,去看在風中飄揚的、萬馬堂的旗幟。
然後他的臉上忽然就露出了一種不屑的、譏諷的神情。
他走進了萬馬堂的大門,萬馬堂的客人是不允許帶兵器的,剛剛進去的一行人在門口鬨了許久,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卸了劍,可門口的人看著傅紅雪,卻沒有說出讓他也把刀卸下來的話。
門口站著的人正在雲在天,他是一個看起來很和藹可親的中年人。
雲在天道:“你就是傅紅雪?”
傅紅雪平靜地道:“我是。”
雲在天道:“你竟真的敢來?”
傅紅雪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這是一句廢話,一句根本不值得他去回答的廢話。
雲在天的表情便有些奇異:“你該不會是被秋九迷的找不著北了吧?”
傅紅雪握刀的手便攥緊了幾分。
雲在天歎道:“她的確是個很有能耐的女孩子,能叫一個男人升起萬千的豪氣,一個人跑來送死,這樣的男人以前也出現過很多。”
說著,他的表情也變得譏諷了幾分。
傅紅雪霍的抬起頭來。
他冷冷地盯著雲在天,漆黑的眸子裡迸出冷光來,好似刀子一般,雲在天的年紀本比他大上不少,江湖經驗也更豐富,可被他這般盯著,雲在天的心裡卻忽然有幾分發毛。
傅紅雪冷冷道:“閉上你的嘴。”
雲在天的表情變了。
傅紅雪卻連一眼都不屑的看他,徑直走進了萬馬堂。
這不過是個小嘍囉,根本不值得傅紅雪多看。
萬馬堂裡坐著幾個人,這幾個人都是馬空群的生死之交,在萬馬堂的地位很高。
這地方很大、很氣派。牆上有一副長長的畫,畫的是萬馬奔騰的景象。廳裡擺著一張長長的桌子,莫說喝酒,簡直在上麵跑馬都行,一個老人坐在主座之上,他的頭發雖已花白,但他的脊背卻仍是筆直的。
此人正是馬空群,萬馬堂的三老板。
他靜靜地看著傅紅雪,傅紅雪也靜靜地看著馬空群,馬空群的眼裡十分平靜,並沒有什麼仇恨、憤怒之色,好似昨天死的並不是他的二把手一樣。
半晌,他道:“你來了。”
傅紅雪道:“我來了。”
馬空群道:“秋九竟能說動你來。”
傅紅雪道:“我本就要來。”
馬空群道:“她確實很有能耐,能設計讓你殺了公孫斷,還能讓你赴我的約。”
傅紅雪冷冷地盯著他,並不說話。
馬空群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傅紅雪緩緩道:“不對。”
馬空群道:“哪裡不對?”
傅紅雪平靜地道:“公孫斷本就該死,假使我在路上碰上他,也是要殺的。”
殺了這樣一個大人物,他的語氣卻仍是如此平靜,好像隻是在討論今天晚上的菜色一樣。
幾個人忽然霍的拍桌而起,似是已憤怒到了極點。
馬空群揮手。
他一揮手,那幾個本打算大聲喝罵的人便都不敢吭聲了,默默地坐了回去。
馬空群平靜地道:“那你知不知道,沈三娘已不見了?”
傅紅雪譏誚地道:“你的小妾不見了,我為什麼要知道?”
馬空群笑而不語。
半晌,他忽然道:“你是白老大的兒子,是不是?”
他的語氣渾厚、平靜,但那話語卻好似一個驚雷平地炸響!傅紅雪渾身的肌肉忽然都已縮緊,他握刀的那隻手,手背之上已爆出了青筋。
馬空群又道:“這事情本是個秘密,我不該知道的,是不是?”
傅紅雪霍的抬頭,冷冰冰地瞪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竟從馬空群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種嘲弄、一種可憐……還有一種惡意,一種最深的惡意。
馬空群輕描淡寫地道:“這是秋九姑娘告訴我的,她的消息通常很靈、也很準確。”
傅紅雪的嘴裡泛起了血腥味。
情感上他並不肯相信馬空群說的這話,可理智卻告訴他……是的,沒錯,隻有秋星知道他的身份,馬空群能知道,一定是她告訴了他。
他忽然緊緊地咬住了牙齒,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順著他的骨頭縫傳到了他的耳朵裡,明明是很小的聲音,卻讓他覺得震耳欲聾。馬空群仍在笑,傅紅雪死死盯著他,眼睛裡也似乎有炭火的火星迸出。
馬空群歎道:“你和白老大年輕的時候一點都不像,他是個很神氣的人,你卻實在有些死氣沉沉,孩子。”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和故人的孩子談心一樣。
傅紅雪咬牙切齒、聲音好似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難道不是你殺了他?”
馬空群目露驚奇,道:“怎麼會?難道你以為是我殺了他?!”
傅紅雪不說話,隻是冷冰冰地看著他,他的刀就放在桌上,手握在刀上,手背上滿是暴起的青筋、指節發紅。
馬空群笑著搖頭道:“如果你不是故人之子,我怎麼會原諒你殺死我的二把手?如果我是你的仇人,又怎麼會允許你帶刀如此靠近我。”
傅紅雪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種譏諷的神色。
他道:“你找我來,就是為了敘敘舊?”
馬空群道:“非也。”
傅紅雪盯著他。
馬空群道:“我丟了一樣東西,想請你幫我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