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和陳忠勝換好了手術服走進了手術室。
患者已經被推了進來,還是清醒著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看起來很壯的樣子。
吳遠笑著對這位大哥說道:“哥們兒,是不是喝酒喝的?”
患者苦笑著應道:“對啊,這大熱天的,喝冰啤酒最爽了,我就多喝了幾瓶,誰知道喝出事兒來了!”
吳遠:“我說你大早上喝什麼冰啤酒啊?這天氣也沒多熱呢。”
患者大哥那臉更苦了:“昨天晚上喝的,喝到了……跟哥們兒喝到了淩晨一點多,剛到家就疼起來了,差點沒把房頂給掀開,這不早上實在盯不住了就送過來了。”
吳遠“哦”了一聲:“大哥,你還真能忍,佩服。”
患者:“嗨,我媳婦說了,還不如他生孩子的時候疼呢,說我比娘們兒還慫,我找誰說理去啊?”
吳遠差點沒笑死,這哥們兒的媳婦是親生的嗎?是不是想要換老公啊?
患者又說:“醫、醫生,我沒事兒嗎?這手術沒生命危險吧?”
吳遠:“沒事兒,我就當是睡一覺,醒過來休養幾天,照樣生死活虎,好好教育一下你媳婦。”
患者:“那就好,教育媳婦就算了,我求彆被媳婦教育就行。”
吳遠又說:“不過你這冰啤酒今年就少喝,最好彆喝了。”
患者:“那喝點兒什麼酒?”
吳遠:“常溫的啤酒,那沒問題。”
患者:“得,還不如不喝酒了呢。”
陳忠勝看著吳遠和病人的對話,真有點兒聽傻了。
這樣好嗎?
在陳忠勝的印象裡,外科醫生就是穿著手術服進手術室,然後把手術做完了就行了。
像吳遠這樣跟患者聊天,陳忠勝以前是絕對不會做的。
一方麵跟性格有關,另一方麵,陳忠勝覺得沒有必要。
但是看這患者跟吳遠說了幾句話後,情緒便特彆平穩,陳忠勝又懷疑起之前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
吳遠朝麻醉師示意了一下,麻醉師就對患者進行了靜脈麻醉。
不久,患者便沉沉睡去了。
吳遠看了一眼監護儀,對陳忠勝說:“陳醫生,你覺得可以開始手術了嗎?”
陳忠勝怔了怔,奇怪吳遠為什麼會問他。
不過陳忠勝也看了一眼監護儀,說道:“應該可以了。”
吳遠搖了搖頭:“還不可以。”
陳忠勝露出奇怪的神色:“啊?為什麼?生命體征都很平穩啊。”
吳遠:“總體看起來很平穩,但是你仔細看一下血壓讀數。”
陳忠勝看了一眼,忍不住說:“確實有些偏高了……”
吳遠點了點頭:“沒錯,這位老兄有高血壓,現在就進行手術的話,中途可能會出現麻煩。”
陳忠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像這種開腹手術,手術過程中經常會出現內出血,甚至大出血的情況,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手術失敗,甚至危急到患者的生命的情況也是有的。
陳忠勝:“怪不得……”
看樣子陳忠勝是明白了,有經驗的外科醫生這時候是不會馬上動手術的,需要建議麻醉醫生做靜脈處理,填加相關的降壓藥物,至少暫時把血壓的指數降下去。
這樣就能降低患者在手術過程中出血的可能性,不,這樣基本上就可以杜絕出血了。
麻醉師照著吳遠的要求,又對患者做了靜脈注射。
隻見血壓指數終於降了下來。
吳遠看了一眼時間:“上午10點40分,胰腺切除手術開始。”
吳遠接過器械護士遞過來的三號手術刀,抬頭對陳忠勝說道:“陳醫生,其實你的基本功很好。”
陳忠勝“啊”了一聲:“……謝謝。”
吳遠為什麼說這個?
隻見吳遠開始下刀了,握刀的手非常穩,堅若磐石的穩。
這一點,陳忠勝早就見識過了,但此時看到的時候,仍然會再次感覺到震驚。
隔著無菌布,吳遠用手術刀在患者的腹部劃開了一個切口,又平又直,恰到好處。
這時,陳忠勝忽然發現,吳遠的動作似乎比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要慢上一些。
陳忠勝看了吳遠一眼,忽然領悟到了吳遠的用意。
陳忠勝感覺全身都在發抖,脊背發涼,兩眼圓睜,開始認真地看著吳遠的一舉一動。
陳忠勝可不是個傻缺,吳遠看似無厘頭的話,其實用意很深。
有些話,同事之間確實不好明說。
吳遠能做到這一步,陳忠勝現在已經打心底裡感激壞了。
要知道,年輕的醫生之間,說白了都是競爭對手啊。
沒錯,吳遠正在“教”陳忠勝怎麼做!
這位患者老兄得的隻是普通的急性胰腺炎,所以吳遠選擇的手術方案是小切口手術。
簡單地說,就是胰腺組織清除加廣泛引流術。
既然是小切口,那就需要配合著腹腔鏡。
吳遠使用的這種手術方案非常常見和普通,但是真正要做起來,那每位外科醫生都有特殊的手法。
雖然這稱不上是什麼“看家本領”,但是這也算是外科醫生的本事。
吳遠在胰腺切除手術的造詣,確實屬於大師級彆,他的一套方法當然不是一般的外科醫生可以具備的。
而且腹腔鏡手術在視頻錄像中是看不清楚細節的。
吳遠此時的動作很慢,陳忠勝在旁邊可以看得很清楚。
而且吳遠很做一步,都會做一些解說,把自己的目的和注意事項說出來。
明裡是做手術記錄用,其實是說給陳忠勝聽的。
前麵說過了,陳忠勝的基本功非常好,缺的是經驗和細節處理的意識,吳遠的解說和動作正好彌補了這一點。
整個手術過程不長,此時四十分鐘還沒到。
其實如果吳遠不是刻意放慢手術速度,可能整個手術時間隻有半個小時而已。
吳遠把胰腺上的壞死組織清除掉之後,手術就基本上結束了。
但這時,鐘忠勝卻從腹腔鏡的圖像上發現胰腺上還遺留了一點兒壞死組織。
陳忠勝提醒道:“吳醫生,那邊還有一點兒沒有清除乾淨。”
吳遠點了點頭:“陳醫生,你來吧。”
陳忠勝怔了怔:“……啊?我來?”
吳遠:“對,你來,我要歇歇。”
陳忠勝明白了過來,聲音有些激動:“好,我來,吳醫生,你幫我看著。”
吳遠點了點頭。
這時,有護士幫吳遠擦了擦臉上的汗。
這台手術對吳遠來說沒有耗費太大的體力,因為沒有怎麼用到“眼力”。
陳忠勝知道,吳遠這是要讓他練練手。
陳忠勝難免會緊張,但是因為吳遠在場,所以沒有影響他的發揮。
他按照剛才吳遠的方式,將剩下的壞死組織清除乾淨了。
陳忠勝鬆了口氣:“吳醫生,這樣行了吧?”
吳遠點了點頭:“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吧。”
剩下的就是檢查腹腔遺漏和關腔損傷了。
陳忠勝精神一振,馬上又開始操作了起來。
一切都很順利,就連縫合,吳遠也沒有插手,讓陳忠勝獨自完成的。
做完最後一步,陳忠勝總算是鬆了口氣。
說實在的,吳遠覺得陳忠勝的實力比他想象得還要強上一些,可能並不比馮寧偉差。
陳忠勝缺的隻有一點,那就是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