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小細節掠過去沒有多久,踏入花海中的魔術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標。
“……”
“……”
果然,就算有了諸多鋪墊和緩衝在前,在看到花叢深處的紫發女孩兒後,西裡爾和梅林都沉默了。
“情況比我事先想的還要糟糕,不能在這兒多留了,先把這孩子帶走再說。”
“嗯,我把外袍脫下來給她裹上了,剩下的……”
“……我來抱她吧。”
“沒問題,不過——這個,可以交給您了。”
從魔術師手裡接過對方一直拿著的火把時,西裡爾還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表情微變,連帶著眼中也掠過了一絲厭惡。
這絲厭惡,當然不是針對梅林的。
在正事麵前,西裡爾幾乎都不會摻雜任何私人感情。更何況,櫻的遭遇激起了他所有的同情和不忍,這麼小的孩子,讓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的加雷斯,還有莫德雷德。
對可憐的女孩兒有多憐惜,同等的,他對向無辜少女下此毒手的魔術師便有多麼憤怒。
等梅林帶著被白袍包裹成一團的女孩兒退到了地下室的門外,還留在裡麵的西裡爾揚手,將火把丟進了看似唯美嬌柔的花堆中。
火焰一遇到充足的可燃物,便如同得到了最大的助力,氣勢洶洶地騰升擴大。
刹那間,巨大的光影便在原本昏暗不清的牆壁上搖曳,無數花朵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這將“美”吞噬殆儘的一幕,本來應會引發一陣惋惜的感慨。
可是,在知情者——知道這所謂的美麗內部,填充的是人類所為的無儘醜惡的西裡爾眼裡,將之燒卻,反而顯得大快人心。
“花”還在燃燒,由於數量實在太多,火勢蔓延得再快,一時半會兒也燒不完。
西裡爾他們當然不會待在那兒等。
丟完了火把,西裡爾就退了出去,把女孩兒接過來抱好,便和魔術師一起原路返回。
地下室內的動靜有些大,那些蟲子相繼死去,必然會引起蟲使的注意。
西裡爾雖然不怕和蟲使對上,但,很抱歉,他現在沒有心情浪費時間。反正遲早都要回來解決後患,倒也不急於一時。
他和魔術師閣下十分和諧地走到了間桐家的大門口。
按理來說,應該還可以繼續和諧和睦地同行下去,可是——
“總之,謝謝您的幫助。”
西裡爾很有禮貌,不會因為他對魔術師頗有排斥,就省略掉應有的感謝話語。
“啊,沒事。”梅林接過了感謝,體貼又親切:“應該的,我不是您的英靈嗎,當然要為您排憂解難啦。”
“…………嗯?”
西裡爾突然頓住。
沉吟。
在間桐家的大門口前,他與正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魔術師四目相對。
魔術師閣下的眼神點亮了希冀之光,厚重繁瑣的袍子脫下來後,上半身隻剩下一件無袖緊身衣的樣子看著還頗為可憐。
西裡爾:“您好像,並不是我的英靈呢。”
梅林:“哈哈哈,簽訂了契約之後就是了呀。”
西裡爾繼續:“我不想和您簽訂契約。”
梅林震驚:“咦?!”
突覺變故,魔術師仿佛被寒風猛地一吹,剛好衣著打扮還變得極其單薄,當即就顯得更加可憐了。
西裡爾稍稍移開了視線,但口中仍是堅持:“準確來說,我並不想參加聖杯戰爭,所以不需要英靈。”
“咳咳咳——”
“那麼,我就先走了,您自便。”
“等等等——西裡爾?你已經被選擇成禦主了,單獨行動的話很危險的,真的!”
“嗯,知道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嗚,我真的是一個很厲害的Caster呀!”
“不要。”
“簽一簽嘛~”
“不簽——您竟然,還要用這個語氣跟我說話?梅林閣下……您真是,不可理喻,太過分了!”
說著說著,西裡爾就生氣了。
跟之前隻是有那麼一點生氣的情況不一樣,這一次,他是真正地被惹出了火。
把溫柔老好人反複招惹生氣,如此高難度的成就,也就隻有花之魔術師一人能夠達成了。
情緒波動會牽連到靈魂深處的詛咒,此刻的滋味定然不會好受。
不過,西裡爾還是忍耐了下來,不把疼痛表現在麵上。
他直接開口說出了“不可理喻”這四個字,把花之魔術師打擊成了石像,實在是因為魔術師閣下自作自受。
挽留也好,糾纏也好,說什麼都好——偏偏!
已經在【前】男友眼皮底下露了臉的某人,竟然用以前在網上假扮美少女偶像跟他聊天的撒嬌似的語氣跟他說話!
哪壺不開提哪壺。
西裡爾冷不防被迫想起了他試圖忘記的前塵舊事,那舊事還尤其戳他心頭的痛處——戳得極痛,讓金發青年的臉色先是白了白,隨後,便浮起了慍怒的紅暈。
梅林:“…………啊?啊???”
“等等,這是誤會!西裡爾!西裡爾——”
西裡爾倒是沒有抱著小櫻揚長而去,讓習慣闖大禍的梅林在後麵悲慘地追。
因為,就在這時候,把旁人旁事都無視得太徹底的他倆,終於把這座府邸的主人招惹來了。
間桐臟硯很生氣。
間桐臟硯憤怒至極。
他活了這麼幾百年,見過找上門挑釁的,見過不要命送死的……就是沒見過,光明正大闖進魔術師的陣地搗了極其可惡的鬼,還敢更加肆無忌憚地站在門口不走,自己內部專注著吵架的!
發現心血毀於一旦,間桐櫻還被帶走,怒不可遏的間桐臟硯在第一時間追了上來,要把櫻搶回,還要把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入侵者抓起來喂蟲。
然而,他的確把那(壓根沒想跑的)兩人追到了。
可後續發展,卻沒有半點符合他的殘酷設想。
——旁若無人在彆人家裡吵架的那兩個混蛋家夥,一邊吵,一邊出手不留情,把好好的間桐家給砸了。
嗯……
如果間桐臟硯沒有那麼快被斷裂破碎的木梁萬歲埋到地底,或許,經過短暫的一陣觀察,他還能發現,那兩人其實還是不算吵架。
哪有人吵架都吵得那般矜持,用詞用句還那麼客氣的。
另一個人就更過分了,除了道歉就是解釋,完全是專注哄人——這分明是情侶鬨彆扭好嗎!
梅林應該慶幸,他的公爵閣下實在是太溫柔了。
就算著實很生氣,西裡爾也沒有真把他怎麼樣,退而求次,把氣憤全部發泄在比魔術師可惡幾千幾萬倍的人身上。
此前還堪堪支撐的結界在瞬間儘數破滅,偌大的間桐家族,被他幾下全拆掉了。
若是正常情況,應該還拆不了這麼快,實乃氣憤加成。
“轟隆隆——砰轟!”
拆完了房子,西裡爾情緒稍平。
他真的不再跟魔術師說話了,帶著小櫻回到了臨時租下的出租屋。
梅林被遠遠地丟開,倒是出乎意料地沒有跟上來,不知道乾什麼去了,西裡爾也不想多管。
……
門邊的動靜出現時,間桐雁夜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
他此前雖然一直躺著,但卻神經緊繃,半秒都沒有睡著,就等著西裡爾回來。
對於身份不明的金發青年,堪堪從絕望中脫離的男人莫名想要信任,可又擔心,害怕會因為這件事,把又一個無辜的人連累進來。
因此,間桐雁夜心中的忐忑不安,直等到西裡爾真的抱著女孩兒回來的那一刻,才徹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恍若在夢中的不真實感,隨後,又變成了悲喜交加的複雜心情。
“小櫻——”
一時激動摔了一下,但很快就重新爬起的間桐雁夜跌跌撞撞地撲來,想把他想要拯救的已成執念的少女緊緊抱住。
可是,很是突然地,西裡爾向後退了一步:“請等等,間桐雁夜先生。”
“……怎麼了?”間桐雁夜的表情顯示,他頗為手足無措。
西裡爾也是臨時想起來的,而且,他也很無措:“這,要怎麼說呢,就是……”
終於,咬了咬牙:“找到這孩子的時候,她沒有穿衣服,我的——用他的衣服給她遮了遮,但現在一想,不能一直這麼裹著啊。”
間桐雁夜:“……”
“……對、對啊,沒有女孩子能穿的衣物,還得給她換……”
“都怪我!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西裡爾很懊惱。
略過角落裡的盔甲騎士,他和間桐雁夜先生麵麵相覷,針對這一情況,都覺得十分棘手。
雖然櫻還是小孩子,但也……嗯,不太好……
間桐雁夜先生一邊驚喜得淚流滿麵,一邊還要和西裡爾一起發愁,好不容易補起來的精神氣眼看著就要垮掉。
半晌後,西裡爾做出了決定:“麻煩您再多等一會兒,我出去一趟,找一位女性,麻煩她幫一下忙。”
間桐雁夜下意識地應道:“好的,是我們麻煩你——呃,那個,西裡爾先生你,在這兒還有認識的女性朋友嗎?”
他還以為西裡爾是突然冒出來的外國人呢。
“嗯……剛剛才發現的,我的故人也來到了這座城市。”
西裡爾神色如常地說,實際上,卻是極難察覺地恍惚了一下。
他沒想到,除了那個男人,自己還能在這裡……遇到“故人”。
那個故人,其實是他前世的姐姐。
在西裡爾·康沃爾短暫的生命中,他與那位姐姐的正式見麵,加起來不過隻有寥寥兩次。
可是,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
血緣締結的無形紐帶,都能夠跨越空間,將他們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