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爾先生,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
“停停停。”
西裡爾不讓顧客把剩下的話說完。
他做這些,本來就不是為了聽感激的話。對宇智波泉奈是這樣,換成間桐雁夜,或是後來遇到的更多的人,也同樣如此。
鬆開手,西裡爾拿起了還放在餐桌上沒收走的小蛋糕,對顧客先生一笑:“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唔,味道真是不錯呢。”
他咬了一口,許是因為蛋糕裡灌注濃厚的親情,還從中嘗到了格外甜蜜的滋味。
“啊哈哈,小櫻喜歡吃,所以有空就會做一些。”間桐雁夜撓撓頭,再度忽略了明明下午才吃了蛋糕,晚上居然又做的是蛋糕。
不過,這番對話倒是給了他一定的啟發。
“還剩了幾個,西裡爾先生你拿去吃吧。”
“可以嗎?”
“說這話就太見外了,我給你裝上,小櫻想要我再做就行了。”
說著,間桐雁夜就很有氣勢地拿來一個大袋子——用來裝幾個小蛋糕簡直大材小用——把用錫紙托著的隻有三個指頭大的蛋糕挨個裝了進去。
“啊,那我不客氣了。非常感謝。”
西裡爾收下了顧客先生強塞來的小蛋糕,提著巨大的袋子,感覺手一抬空空的袋子就嘩啦啦地響。
“對了,間桐雁夜先生,在走之前,我想向您確認一下。”
“您的想要拯救小櫻的執念,已經徹底消失了,對嗎?”
間桐雁夜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這麼問。
看似隨口提來,但這之中似又懷著無法忽略的鄭重之情。
所以,男人也鄭重地回答了:“是的,我已經如願以償。”
泛濫在他心間的情緒五味具雜,但經過一年平靜生活的沉澱,男人已不至於太過激動。
隻是感慨。
間桐雁夜不禁沉浸在漫長思緒中,也就沒有發現,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尋常人肉眼看不到的黑線緩慢從他體內飄出,落進西裡爾的身體。
他原就鬆緩了不少的身體一時間更加清爽,可相對的,平和笑著的金發青年的臉色,卻微不可見地白了一瞬。
“嗯嗯,麻煩您……嗯,有空的時候,把差評刪除,重新給我留一條好評可以嗎?感謝您的支持,希望我的服務能讓您滿意。”
“好的!我待會兒就去刪!給你添麻煩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哈哈哈,沒關係的,是我給間桐雁夜先生添麻煩了才對。”
西裡爾要走了,匆匆走到門口的時候,小櫻卻從叔叔腿後探出頭,不知何時跑了過來。
“西裡爾叔叔,再見。”
小小聲,可小姑娘從底下瞅來的眼神透著一年前絕不會有的親切。
這是用時間和沒有虛假的真心換來的,不得不說,很有成就感,而且,西裡爾更感到欣慰。
“再見,小櫻。”他輕輕撫摸了小女孩鼓起勇氣探出來的頭,與間桐家的兩人告彆。
“再見,間桐雁夜先生。”他嘴角含笑,對相處了一年的顧客先生微微頷首。
“祝你們今夜,也能做一個好夢。”
……
從現在的間桐家離開後,西裡爾沒有回樓上。
租來的公寓單間在今晚的拜訪之前便已經退了,他的行李箱也已收好,就放在樓梯下。
要在今天與叔侄二人告彆,這是早早便做好的決定。
他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一大一小即使沒有他幫忙,也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受到巨大傷害的少女會在善良的長輩的關愛下,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
至於某些現實問題,譬如小櫻是否要回到親生父母那裡,她以後是做普通人還是重新拾起魔術……
這些事情,更不用他這個外人來插手,一切隻要順其自然就好。
因此西裡爾帶著行李離開了居住了一年的公寓樓。
不知是不是因為多提了一個袋子的緣故,他走得很慢,似乎很是吃力。
剛出大樓,來到行人寥寥的街上,西裡爾不得不就停了下來。
“呼……”
手撐在粗糙的牆麵,額發垂在眼前遮擋了暗沉的雙目,隻聽到金發青年低低地喘息了一聲,才在之後遲緩地抬起身。
再度邁開的腳步略有些搖晃,但西裡爾仍然堅持,要往前——
“這麼著急,還是這麼冷冰冰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找誰的麻煩呢。”
“……”
“好啦,不要生氣了,西裡爾……”
“我沒有生氣。”
“不會吧,分明就是生氣了。”
“……”
“其實,我也有很多心裡話想告訴你。但是怕你生氣……不對,你已經生氣了,所以,不禁有些猶豫。”
西裡爾沒有接話,但發自內心地覺得,這個人就是來給已經夠難受的他添亂的。
跟魔術師閣下哪怕隻說一個字,都毫無意義。
他自顧自扶著牆往前走,迫於無奈,步伐仍舊很緩慢。然而,從身後傳來的聲音也緊跟不舍。
這位閣下,大概很擅長吸引仇恨。
花之魔術師再怎麼具有親和力的聲音在這時響起,隻會變成一點點順著本就灼痛著的神經攀爬而上的滾燙火焰,讓金發青年的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很快。
回收詛咒帶來的劇痛仿佛都因此而消退了。
他的注意被成功轉移,著實惱怒了起來。偏偏就在這時候,魔術師還在繼續——
“我想多說一些話,來稀釋你被詛咒侵擾著的注意力。我更想靠近些,抱住你……”
沒能想到,西裡爾的腳步會因這話再度凝滯。
隻頓了一瞬,就因為這一瞬的停頓讓魔術師察覺到了什麼。
他真的靠近了,並且大膽地將近在咫尺的青年抱住。胸膛緊貼著單薄身體的背心,仿佛能以此傳遞熱量,又能夠感受到青年心臟的鮮活跳動。
“被詛咒纏身的事情,你不想告訴他人,隻想獨自承受。”滿含憐惜的話語也在沉默的青年耳邊輕輕響起。
“可是,經由了這一次與阿爾托莉雅的重逢,你的心,是否能夠多敞開一些縫隙呢?”
等了許久,沒能等到西裡爾的回應,梅林環住他的手不禁收緊了些許。
魔術師不會輕而放棄,繼續緩聲說著,試圖打動頑固愛人的心:“公爵閣下,你不是說,我總是在高處俯視你嗎?”
“從來到你身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願再俯視了。你的痛苦,隻有我知曉,我會幫助您,也會不留餘力地,將你從黑暗裡拉出來。”
——如果能拉到我的懷裡,就最好不過了。
在這一刻,梅林的心裡或許這麼想著。
可換到另一邊,聽完這番確有十分真心的深情袒露的西裡爾,又是怎麼想的呢?
即使要算上自身情緒帶來的影響,也不得不承認,魔術師的懷抱從未像此時這般溫暖。
感到孤獨的人,在獨自承受苦痛時全身發涼的感到寒冷的人,都無法抗拒這樣及時到來的暖意。
可它來自於不懂“愛”之所在的夢魘,他的若即若離、捉摸不透的想法和行事都讓西裡爾煩惱。
他像是什麼時候都會出現,又像什麼時候都會離開。
他仿佛下一刻就會向深陷泥沼的自己伸出援助的手,又仿佛會保持著不變的親和笑容,對自己投來憐憫卻冷漠的視線。
至於那個一直在他口中念叨的關於“愛”的話題,更是無法揣測。
捉摸不清,猜不透,西裡爾累得不想費力去猜。
極力地讓自己不要去依賴逐漸蔓延至靈魂內部的溫暖,疲憊的人微微仰首,睜開的雙眼卻顯露出了一分空洞。
“對不起,我還是認為……我們之間的糾葛,無論是好是壞,就這樣,都結束了吧。”
“您似乎還不明白。我們,不在同一個世界,不在同一個高度,無法互通心意。”
“我很感激您。”
曾經,現在,這份感激都是存在著的,但是,卻被無窮無儘的疲憊所覆蓋。
“但是,隻有保持距離,才是最適合的……”
“——好,那就保持距離吧!”
西裡爾居然被這麼爽快的梅林驚到了:“……?”
如果魔術師能把他的話聽進去,那他們現在就不該在這裡糾結了,等等,難道,他突然想通……
“如你所願,回到能夠保持距離的相處模式。”
這是梅林用一年的時間來思索,最後找到的最優的辦法。
他認真地對西裡爾說,字字沉重:“你不知該如何麵對我,那麼,就用曾經我們最習慣的方式,隔著網絡交流……我會一直等到你回心轉意,可以接受我,而非不存在的網絡偶像為止。”
……
簡略概括一下他的意思。
也就是——
“親愛的,彆說什麼分手不分手再也不見之類的話,我們回歸主題,繼續網戀吧!”
“……”
“西裡爾?西裡爾?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