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托還開過玩笑,說,等那孩子多晃蕩幾次,鐵石心腸的G肯定會心軟。
G當場反駁,表示自己就是鐵石心腸。可沒過幾天,他就覺得自己被煩得不行,等過陣子那小孩兒再來的時候,就讓他住在隔壁去,少在街頭到處晃。
果真是心軟了,雖然他不承認。
然後,等著等著,小鬼遲遲不來。
正在喬托和G覺得奇怪之時——也就是那一天。
一大早,G推開門,沒有見到越過對麵矮房的房頂照到他們門前的陽光,卻是見到了他們的跟班小鬼。
小鬼的屍體。
從淒慘的死狀可見,他臨死時並沒有得到安息。潑出來的汙血留在門前的石磚上,用了好幾桶水來衝,才勉強衝乾淨。
這個孩子似是從頗遠的地方掙紮著跑到“大哥”們的門口,但卻沒能堅持到敲開他們的門。
和淩亂的腳印一起留下的血跡彙聚成一條斷斷續續的長線,可是,G捂住嘴,神色扭曲地最先循著血跡追到儘頭,卻發現,血跡在街頭就消失了,根本尋不到其真正的來源,更彆說找到凶手。
不過……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樣。
他們也是手無寸鐵的小鬼,在強大的人麵前毫無抵抗的能力,隻能在社會的最底層掙紮求生。
——顧不了自己,更顧不了彆人。
被喬托叫做G的少年,可能就是再一次、更為深刻地意識到了這個道理,才會在巨大而無處發泄的憤怒之後,忽然黯然失神。
看上去比喬托要強壯,最不應該生病的他,就這樣沒出息地病了。並且,因為逞強不安心休息,病情自然加重,讓他違背自己意願地病倒在了床上。
而這之後發生的事情,前麵已經敘述了。
無聲的沉默過後,喬托的手搭住了好兄弟似是變得沉重的肩,語氣依然緩和:“我會查清楚的。”
“啊?!!”G冷不防聽到,平息下去的情緒又跌宕起來了:“我前麵的話白說了嗎,喬托,你想乾什麼!”
喬托:“彆著急彆著急,我是這麼想的,但並不是說現在就要去查。現在,嗯,你說的對,在有能力之前,我不會去冒險。”
“隻是……”
G頗為驚愕地發現,一直在他看來衝動又天真的金發少年眼裡,仿佛有一點火光燃起,並且在閃爍。
喬托說:“我和你一樣,都想知道是誰殺死了格裡,又殘忍地殺死了那麼多無辜的夥伴。G,我有種預感,在不久之後,我們就能得到機會了。”
隻有這一次,G沒有再直接反駁喬托的“預感”。
他啞然了半晌,才像是無可奈何地扭頭,輕嘖。
“行吧,不去找麻煩就好,其他的我懶得管你。”
“彆這樣,對我有點信心啊。”
“沒有罵你異想天開就是我對你有信心的證明了。”
說到這裡。
默不作聲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按了按自己胸口的紅發少年也確定了,自己居然真的有種如獲新生的感覺——也就是病魔退散的輕鬆和恍惚感。
先申明,他還是不怎麼相信喬托口中救助他們還不求回報的好心人。
但是,紅發少年扭過去的頭沒有轉回來,但帶著勉強的嗓音卻是頗為彆扭地響起來了:“所以說,你嘴裡念了好幾遍的那個男人,現在在哪兒呢?”
“啊,西裡爾先生說,他出去轉一圈,還要回家拿一點東西。”
喬托道。
G質疑:“不是說他是外來人嗎,家住在附近的外來人?”
“這個嘛……”喬托咳嗽:“西裡爾先生臨時的家就在我們這兒,據說,是他昨天晚上撿到我的時候,為了方便,自己建的屋子。”
G:“……”
“他的屋子就在垃圾場那附近。”
“……我先不說什麼人能在一晚上建好一棟房子。喂,喬托,你有提醒他嗎?那個地方……你就不怕新來的遇到——”
“提醒了,但是……唔。”
喬托與同伴再次對視。
“我覺得,提不提醒都不會影響結果啦。”
“啥?”
“如果真的遇上了,倒黴的也不會是西裡爾先生。真的,我可以保證。”
“……”
“哦對了,G,你應該餓了吧。趕緊把這碗粥喝了,這是西裡爾先生走之前弄好的,一直溫著,就等你醒來之後喝。”
說完,喬托就去忙碌了,把自己一頭霧水的小夥伴丟在床上。
“……”
“……”
“我說喬托,好歹是救了你的人,你不會真的不擔心——”
“唉,G果然很心軟啊。不過,這麼一說,還是有一點擔心的。”
喬托托腮,神色若有所思:“西裡爾先生,應該不會……”
“——手下留情吧?”
“……欸?”
*****
在回去的路人,西裡爾被攔下了。
攔他的是一行早有預謀的人,領頭的男人外表還算周正,但卻掩飾不了不似好人的氣質,和直勾勾望過來的貪婪眼神。
重點望的是他的打扮,從牛皮長靴到精致的袖扣,再到頸前考究的領結。
然後,才是他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金發,和樣貌清秀的臉。
“這位朋友,您可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啊。”
“是的。”西裡爾神色淡淡,用流利的外語說道:“我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家,特意來參觀旅遊。”
“德國人?”
“不,英國。”
竊竊私語響起。
“哦。”領頭人跟手下做了一瞬的眼神交流,“原來是一位尊貴的老爺——您沒有帶上隨從嗎?”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
“那可太不巧了,這裡可不怎麼安全,會有不長眼的蠢蛋冒犯您的。”
隨後,真正的意圖暴露出來了。
“我們老板想招待您,邀請您過去坐坐,也算是為了老爺您的安全。要是您在我們的地盤出了什麼事兒,那就不太好了。”
“雖然我是初來乍到,不了解情況,但,應該不會出事吧。”
西裡爾環視了周圍:“沒想到剛來,就得到了這麼熱情的歡迎,我感到十分榮幸。”
對方話說得客氣,好像真是來邀請遠道而來的異國人前去做客。
——如果忽略眼神,以及在說話時已然把他包圍起來的異常舉動的話。
西裡爾對於自己此刻麵臨的緊迫情形,倒是不覺得有多驚訝。
他在跟隨喬托踏入貧民窟的街區時,就已經有所預感,出現了很不舒服的感覺了。
在這裡,他實在是太顯眼了,很容易引起當地勢力的注意。
隻是,西裡爾沒料到的是,對方來得這麼快——以及,最先找來的人,或許隻是察覺到他的勢力的其中一撥?
至於要找他做什麼……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真的請他過去喝茶就是了。
他心知肚明,可麵上,卻將諸多不軌的視線屏蔽,露出了仿若麵對任何事情都不會更改的親切微笑:“不過,既然得到了您的邀請,我也不好推辭。”
對麵的男人也笑,因眼上有一道橫跨左眼的傷疤,笑得頗為猙獰:“那就走吧。”
“啊。”西裡爾又說:“受人邀請上門拜訪,我還沒有準備禮物,真是失禮了。”
“客氣——嘖,這小白臉廢話還真多!少囉嗦,快走!”
“嗬嗬。”
也不生氣,接下來的話,權當做他自言自語吧:
“不向主人贈送合適的禮物,不符合我一向的拜訪原則。所以……”
到了地方之後。
在路上表現得無比溫順、將有錢沒腦子的英國佬演繹得無比完美的“小白臉”,果真給這裡的主人家送上了相應的見麵禮。
……
“太失禮了,一來就對在場的各位采用暴力,雖然是被迫的正當防衛,這也不是我喜歡的交流方式。”
十分鐘內,將位於地下的黑酒吧掃蕩一空的小白臉英國佬歎息著,坐上了吧台後,本屬於酒保兼老板的位置。
“抱歉——嗯,鑒於你們都不無辜,這兩個字我還是收回了。”
“……”
沒人回應。
因為,原本橫在地上的所有人都被他揚揚手,扔到了距離酒吧大約有一千多米遠的垃圾場去。
“老板——咦?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闖進來了。
看到桌椅擺設沒有任何淩亂,但就是變得無比空蕩的地下酒吧,以及——吧台後,正看著自己光潔修長的手掌發呆的金發青年。
不幸。
但又很幸運的漏網之魚見到這鬨鬼般的情景,整個人都嚇傻了。
西裡爾(沉思):“唔。”
似乎。
頭一次這麼大費周章收拾人的他,也很不經意地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嘎吱。
不知有沒有人在這一刻,忽然背後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