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對不起?我下意識地覺得她還是隻有五歲?”
梅林:“噗!”
西裡爾在魔術師發出奇怪噗嗤聲時,便先錯愕地呆了一呆。
然後,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思路不對了。
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犯這種完全是低級錯誤的傻!
大概是因為憂慮過度導致智商銳減,總之西裡爾已經無顏以對地把臉捂住了。
“哦……那可真是……”
在這個心情不免憂傷的夜晚,重回好舅舅身份的金發青年從輕歎變成長歎:“我可能,還沒有調整好狀態。這不是以前了,我也不能逼著莫德雷德變成我想要的樣子,那不可以……”
話是這麼說,可當舅舅的卻是更心酸了。
梅林感受到了他是真的悲傷,也受到觸動,抬手落在他的背上,仿佛以此給他安慰。
“不要氣餒,還是有辦法的。莫德雷德的心理年齡應該也不大吧,和喬托他們差不多,正好,可以在帶徒弟的同時,給她一點潛移默化……”
“梅林閣下,果然很有經驗呢。”
西裡爾把手放下了。
他們兩人對上視線,不過,西裡爾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停頓多久,就將目光移走。
“您說得有道理,不過……還是順其自然吧。”
“這樣嗎。”
“嗯。”
在“不良少女”莫德雷德不知情的時候,這一晚糾結過去,西裡爾還是忍痛做出順其自然的決定。
然後。
“您剛才,好像提到了我姐姐摩——”
“沒有沒有,啊哈哈哈什麼已經這麼晚了嗎?好的我就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哦親愛的,晚安!”
本來就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彆人臥室裡的魔術師動作矯捷,以不容他人多問的速度消失了,隻留了一地花瓣。
西裡爾:“……”
“噗。”
他看了看地上那一片花瓣,思索了一番,決定明天白天再來打掃。
隻是,還有多餘的幾片落在了他的身上,隨著身體的動作滑落到了桌前,恰好在攤開的紙頁上輕微晃動。
這些花瓣,大概是從魔術師方才搭上來的指間漏下的。
比散在地板上的那些好清理得多,隻要抬手一掃就可以了,這樣還來得乾脆利落。
可是,西裡爾撚起一片,在用指腹捏了捏。
“跟梅林閣下耳朵上的那個,真像啊。”
顏色一模一樣,長度和形狀好像也沒什麼差,就是不知道摸上去的手感……
唔,這個有點危險的想法,趕緊打住。
他鬆手,這片細長粉嫩的花瓣沒了依托,便從指間脫落,晃悠悠地再一次落到他的日記本展開的那兩頁中間,回到了同伴們的懷抱。
意外地沒有殘忍地把純粹礙事的花兒拂去。
“啪。”
隨著極輕的響動,快要寫完的日記本在金發青年手下合上了。
花瓣夾在了紙頁裡,可能要等到明天的傍晚,才會重新悄悄地掉落出來。
……
說起來,要論這五年間最大的變化,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雖然說是最大,但其實也並不算明顯。萌生於平日甚少關注的微小細節,可能隻有從無法用肉眼來捕捉的氣氛中,能夠得窺一二。
西裡爾對梅林的態度有了改變。
若要追尋,變化應當是從他默許又粘人又嘮叨的魔術師留下、還默許魔術師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待著的那一天開始的。
梅林一開始必然沒有發現,也有可能,直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有點覺察也立即條件反射地歸之為“不可能”。
在魔術師看來,自己能被留在這兒(而不是自己厚著臉皮悄悄跟著)就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西裡爾意誌堅定,被他激烈抗拒過的人差不多就被打入深淵,幾乎不可能再回到光明的地麵來。
所以,梅林很有自知之明,深覺自己要抓住機會,更加賣力地表現自己,把隱藏身份網騙啊呸網戀的那檔子事兒趕緊掩蓋過去。
開在貧民窟的西裡爾診所自從打出了名聲,就遠離了一整天都沒有病人到訪的冷清。
作為醫生,西裡爾是診所裡最忙碌的人。
那兩個孩子雖然是名義上的學生兼打雜小弟,但還處於學徒的最基礎階段,跟在他身邊倒是勤快,但基本幫不上什麼忙,還要西裡爾醫生一邊忙著救助病人,一邊臨時分心去指點。
在這樣的情況下,作為唯一能幫得上忙、是幫忙而不是拖後腿的“醫生的助手”,梅林的重要性就此凸顯了出來。
在少年們派不上用場的時候,梅林會給西裡爾搭把手。
五年之中,他們合作的次數不在少數,早已經記不清了。
像這次要離開貧民窟的外診,就是喬托和G留守在診所,西裡爾和梅林兩個大人出這趟遠門。
當然了,他們是在丟在診所的那兩個孩子自理方麵沒有問題,好歹學了這幾年,能有樣學樣地治點小病的情況下,才能放心離開的。
除了最基本的工作,如果認真回想,就會發現,工作以外的許多時間,大人們幾乎都待在一起。
養孩子是一件格外辛苦的事情。
提供吃穿住行等等物質需求隻是最基礎的基礎,此外,還有至關重要的教育。
西裡爾是第一次當老師,自己沒有經驗,擔心出什麼問題。
的確,就如魔術師最早自薦的那樣,他來作為為人師表的前輩指點的話,還是很有效果的。
在才把喬托收為弟子的那時候,西裡爾還擔心G會感到心裡不舒服,產生什麼誤會,提出了一視同仁,把兩個少年一起帶在身邊。
他是完全沒有意見的,如果還能再得到一個學生,反而應該開心才對。畢竟G雖然和喬托的性格不像,但也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可是,G不出所料地鬨了一下彆扭,但原因隻是喬托不把決定早點告訴他。
而且,紅發少年一口回絕了西裡爾的提議。
麵對這種情況,西裡爾很是意外,還尤為擔心G是不是心裡受了刺激。
隻不過,在他猶豫著是否要再勸說幾次之時,梅林開口阻止了他。
魔術師似乎十分了解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兒的心理,直接讓西裡爾不要擔心,G是真的不在意,沒有要拜西裡爾為師的打算,不是在跟他們鬨彆扭。
西裡爾問及理由,就被魔術師科普了一番大名鼎鼎的圓桌騎士之一,亞瑟王的義兄凱騎士的童年往事。
凱騎士還不是騎士的童年時期,就生活在時時被矮個子義妹打壓的水深火熱中。
更彆說之後,他去王選儀式湊熱鬨,想拔出隻有王才能拔的石中劍,石中劍理都沒理她,轉過背就被給他送劍的義妹□□了。
義妹從鄉下小姑娘一躍成為頂頭的國王,他這個命苦的騎士還要給不靠譜的少女騎士做保姆,跟著她,以及看起來靠譜、實際上壓根不靠譜的魔術師一起全國遊蕩……
凱騎士心中的苦悶,實在是難以言說。
不過,那個據說不靠譜的魔術師表示,雖然凱的確老是滿嘴抱怨,但收拾起少女阿爾托莉雅闖下的爛攤子比誰都勤快。
“一看紅毛……咳,G跟凱有點像,不過沒凱那麼彆扭,明顯直白多了。他是不會跟喬托鬨彆扭的,既然說了不想做你的學生,那就是自己認真思考過後的決定吧。”
“是這樣嗎?啊……看來我是真的不了解啊。”
西裡爾想起了自己見過一麵的凱騎士,沒想到那時顯得嚴肅莊重的凱騎士還有這樣倒——不,艱險的心路曆程。
“畢竟你家那幾個外甥,不能拿來做通常情況的參考呢。”梅林恰到好處地接道。
“是的,高文和阿格和我的年齡差不多大,加赫裡斯……那孩子的性格,就屬於非通常情況的特例啊。”西裡爾感慨。
圍繞著孩子的教育問題,話題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打開了。
西裡爾與梅林的交流次數在不知不覺間增加,不再像之前那樣難能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話。
也是逐漸地,梅林從起初的隻是旁觀,變為了偶爾也會加入進來,幫西裡爾教小孩兒。
白天在診所忙碌,積攢的是診治方麵的經驗,歇業之後,吃完了晚飯,西裡爾還會給兩個孩子進行文化知識的額外輔導。
原來不認字的G現在也識字了,有了底子,西裡爾便帶著他們讀書。不過,不是像他自己小時候那樣,什麼書都找來翻上一翻,曾被高文悄悄翻出來的情詩集當然更沒有。
他覺得,自身日積月累下來得到的文化底蘊和慢慢學會的實用技巧同等重要,一個成熟有座位的成年人,以上這兩方麵都必不可少。
或許西裡爾並未明確,他對少年們的要求看似溫和,實際上將最低的水平線抬得極高。
做學生的沒有提出意見。因為他們心知肚明,自己能得到這樣的教育,放在以前,是做夢都不能想的絕好機會,要拒絕才是傻子。
做教育指導的助手也沒有多餘建議。梅林欣然地加入了進來,挑在西裡爾給少年們放假的那些日子,給他們加上了身體素質方麵的訓練。
“彆漏掉啦,知識和技術很重要沒錯,在本身就不□□穩的地方,自保能力也是不能少的。”
是的,自保能力——其實就是“武力”哦。
喬托兩人想了想,覺得這話也很有道理。
然後,他們就過上了白天忙成狗、晚上還要累得躺地上爬不起來的充實生活。
梅林教他們用劍。
但在摸上沉甸甸的真劍之前,他們需要先把身體的強度提起來,每天拿著木頭劍揮一千次,還要繞著診所外的垃圾場跑上二十圈。
若是西裡爾問起,他就會說:“這是阿爾托莉雅當年接受過的訓練翻版呢,絕對一點兒不多一點兒不差……哦,對不起,多是沒多,還真的差了一個。”
“那時候,阿爾托莉雅還要抽空和凱對練。這兩個小孩兒都是初學者,水平連一兩都沒有,對練不會有效果的。”
缺了一個能給他們壓力、還能在實戰中給他們指點的劍術高手啊。
梅林自己上倒是也行,但出於私人原因,他不想上。
拖著拖著,缺掉的這一點,就拖到了現在……
——哎呀,這不就是有了嗎?
“…………阿嚏!”
想尋找舅舅未果,又被告知舅舅和梅林出外診的莫德雷德剛抬腳,擺出氣憤的姿態,就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