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2 / 2)

或許吧。

把聒噪的孩子趕走之後,女人依舊坐在室內唯一還能沾到些許溫暖的地方。

或許莫德雷德在發出驚愕之聲時就發現了,她所坐的這張躺椅,包裹著扶手的皮層早已因年久脫落,變得斑駁不已,椅腿上的漆也幾乎全部掉落,隻剩下最裡呈現出腐朽之態的木頭。

椅子都已經成了這樣了,按理來說,早就該丟棄。

可實際上,單是可見的這些歲月痕跡,還無法完全呈現出它到底度過了多長的歲月。

因為,摩根將它,以及她能保留下來的一切,都用魔術極力凝固了下來。

莫德雷德驚愕的理由,也就此找到了吧。

從踏入這間大廳的那一刻開始,她所能見到的任何事物,都仿佛停留在了千年之前。

摩根所坐的椅子,就是包含了大廳在內的這座古堡的上一個主人,在花園邊小憩時常坐的那張躺椅。

靠牆堆放的那些同樣染灰陳腐的物件,有原本有條有序擺放在廳內的桌椅家具,有高文小時候當做武器揮舞的玩具劍,有莫德雷德最喜歡的那張毯子,還有阿格規文留下的還有不少空白頁的記賬本……

還有很多陳舊的,或許早就被原主人遺忘了的東西。

最初將它們收撿的不是摩根,而是城堡的上一個主人。

他在還有精力去管這些瑣事的時候,便把這些大多被遺忘了、但卻留有諸多回憶的東西收起,放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不知是遺忘了,還是刻意隱瞞,留下的遺囑中並沒有提到過有這麼一個箱子。

一直到許久之後,不讓彆人進入逝者的房間、自己也遲遲不敢走進的女人做足了心理準備,重新踏入此地,才在慢慢清理弟弟留下的東西時,發現了這些東西。

摩根當時的心情,絕沒有半點“懷念”,她尤其煩躁。

莫德雷德可以排除在外,但高文、阿格規文等人,在摩根看來,都是背叛了她和弟弟投向了亞瑟的“叛徒”。

但煩躁不已的女人並沒有在發現這些舊物的第一時間,把它們無比乾脆地丟棄出去,而是出乎意料地把東西留了下來。

雖然隻是頗為敷衍地丟到牆邊,從不去看,更不會去清除灰塵,但她到底是把它們留下了,還為了不讓其腐朽,在表麵加上了結界。

然後,它們就是和這座本該早早坍塌化作塵埃的城堡一起,孤獨地沉睡了。

如此漫長的歲月,摩根亦是留在了這裡。

之中有絕大部分的時間,她也在沉睡。

作為不列顛之神秘的繼承者,隻要“神秘”還存在,摩根就不會與亞瑟王的不列顛一同消亡。隻是,因為力量的流逝,她隻能沉睡。

另外,還有一個摩根醒來發現之後,自己都不曾理解的原因。

她的身上,缺了被視作“魔女”便理所應當要背負的詛咒。

詛咒至始至終都不曾出現,也就礙不著她,減少了相當大的麻煩,這似乎是好事。

可摩根並不這樣覺得,沒有任何輕鬆感,反而像是有一塊巨石時時壓在心口,讓她心臟疼痛之餘,還無法喘息。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那時還不知道真相的她都難以心安。

這個疑問的答案……

直到現在。

直到拖延了如此之久,才算是終於明悟。

“……”

說到這裡,如果莫德雷德沒有那麼快被丟開,她肯定還會發出又一個疑問:

為什麼女人好像什麼都知道,卻多費功夫把她叫來,而不是自己去?

按照常理來想,如果西裡爾舅舅真的或者,摩根應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一個,根本不可能耐心地等到現在,把機會推給她,還表現得這般平靜……

所以,是為什麼?

暫且還沒有明確的答案。

“……”

“……等了這麼久,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隻聽到這個像是舒出了長長疲倦的嗓音。

無儘的靜謐彌漫,金發女人收回了沒有聚焦的視線,重新合上了眼瞼。

她置身於古堡之中,宛如一尊封存在過去的沉默雕像。

等到那點從窗外浸透而來的光線最終褪去,廳堂內,便徹底歸於濃墨般的深黑。

……

“……唔唔。”

“想不通啊,真是莫名其妙的。”

回歸正題,這裡是被舅舅“丟棄”後正在自己生悶氣的莫德雷德。

她是在自個兒生悶氣的同時,順帶想起了來之前見到母親摩根的情景。

摩根讓她到這兒來,找到舅舅西裡爾。找到之後,好像也沒說要她具體做什麼,隻道,跟在他身邊,保護好她。

莫德雷德暫時沒發現西裡爾舅舅身邊有什麼危險。

是的,她“暫時”還沒發現異常——有一個被小時候的她視作對手(並且一次都沒打敗過)的白花花魔術師總是在舅舅身邊晃悠,這個算麼?

雖然很討厭,但是應該不算吧?

她下意識地認為危險是會危及到生命的那種危險,因為白花花魔術師再怎麼惹人嫌,也不會對舅舅不利,她便完全沒有往那方麵想。

哦對了,“那方麵”是哪方麵,莫德雷德其實也還是不知道啊!

好的,在未來的叛逆騎士猛然醒悟,恨不得掐死當初那個又傻又天真的自己之前,先略過這個話題。

現在還是大清早,但跟一早就出門的大人對比,莫德雷德還是起得太晚了。

英靈其實是不需要睡覺的,隻需要魔力就夠了。

為了能在人間如常地行動,昨晚,被教育完,她就和舅舅簽訂了契約。

然後,莫德雷德就被舅舅像押送小孩子一樣壓到了床上,呆愣愣地看著舅舅仔仔細細地給她掩被子。

由於一時之間受到的衝擊太大,仿佛一潑大浪把早已經不是小孩子(自認)了的莫德雷德從頭到腳衝了個暈頭轉向。

叛逆騎士張開嘴沒說得出話,隻能在舅舅意味深長但又透著寵溺的目光中,默默地、乖乖地腦袋埋在了被子底下,掀被子跳起來或者高聲宣布自己不想睡覺,嗯,想都彆想。

就是這樣,莫德雷德沒能叛逆得起來。

她重溫了隻有五歲之前才能享受到的溫柔待遇,被床被擋住的臉一開始還有些凶巴巴,但心裡卻是暖洋洋的。

一不小心……真的啦!是一不小心!

直接忽略掉英靈根本不用睡覺這一點,莫德雷德抓著被角在格外暖和的床上睡著了。

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在呼呼大睡的期間,就在隔壁的舅舅的房間裡有什麼動靜,她全然不知,更彆說敏銳察覺有一隻夢魘溜進去了。

而等到心滿意足地醒來,莫德雷德得來的就是前麵所提的舅舅出門了的“噩耗”。

雖說這次走不了多遠,當天早上去,晚上就能回來啦。

莫德雷德還是很不爽。

本來以她的性格,當即就是要咋呼呼地追過去的,做保鏢就要儘職儘責,寸步不離。

可是,是什麼讓她駐足,臨時改變了主意呢?

——是留守在診所的另外兩個人。

“喲!好巧,又是你們啊。”

莫德雷德把踏出去的那一步收了回來,跟一早就開始忙碌的那倆小鬼打了聲招呼。

紅頭發小鬼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叫什麼巧啊,昨天還一起吃的晚飯,我們本來就住在這裡好不好。”

莫德雷德:“哦!是嗎?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哎。”

不是沒注意,應該說是直接把威脅完又利用完的小鬼們遺忘了吧。紅頭發的這個還好,主要還是——金色頭發的這個。

“早上好啊,莫德雷德大姐頭。”

“……”

“老師他們要晚上才回來哦。對了,你要吃點早飯嗎?”

“……哎,小鬼。”

莫德雷德轉了方向,大步走來。

如同疾風一般,在喬托做出反應之前,他耳邊傳來巨響,大姐頭的巴掌已然拍在了距離他耳朵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鞋底也扣上了牆麵。

用身體力行證明自己就是大姐頭的莫德雷德:“前天我就想說了,‘大姐頭’是什麼鬼稱呼啊,就是這個,才害得我被舅舅教訓了一整天吧!”

喬托:“……”

喬托:“……很抱歉?”

少年臨危不亂,除了自己相當有定力之外,還有,這個凶巴巴的金發少女——實際身高和他差不多,好像還比他矮一點。

喬托剛滿十三歲沒多久,托鍛煉的福,這一年身高飛竄,已經衝過一米六了。

而氣勢驚人的不良少——咳,騎士少女,淨身高一米五五。

啊,真是太悲傷……不,並沒有。

在西裡爾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的外甥女和學生正在針鋒相對。

莫德雷德的神色緊繃,碧色眼瞳不知何時收縮,這個眼神,就像某種動物捕食獵物前的眼神。

當然了,她肯定沒有把喬托當做獵物的想法,這隻能算是——

挑釁,威懾。

金發少年卻不卑不亢,與她對視時,也未顯露出任何畏懼。

在頗久的沉寂之後。

仿佛確定了什麼,莫德雷德輕哼一聲,放下了腳,但還沒有放下手。

“還不錯啊,小子。”

“我隻問你一件事兒,問完就就行了。”

“要問什麼?”喬托說。

莫德雷德又哼,這次明顯帶上了幾分惱意。

“那個白花花的家夥。沒錯,就是黏在舅舅身邊的那一隻。”

“他是怎麼回事。”她問:“你知道什麼,能全部告訴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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