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輕舟唇角含笑，靠在邢霜棧懷裡，兩手抓著係統，用力向兩邊一扯。暗淡的光團瞬間從中間裂開，露出藏在最中心位置的無色能量球。
係統發出淒厲的哀嚎，裂成兩半的本體不斷發抖。它不是純粹的生命體，就算被扯碎也不會直接死亡。它也沒有人類的痛覺，感覺不到疼。
但它同樣會痛苦，會恐懼。
16954號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拆解成一塊一塊的。
過往儲存的數據被觸動，它無法控製地回憶起曾經被送進回收車間重塑的過程。
那是個非常壓抑的地方。
整個空間被塗裝成黑色，激光、火焰、濃酸充斥每一個角落。
被送進去的係統們每一個模塊都遭到反複的拆解和清洗，被重裝了一次又一次。
所有數據再也無法在模塊間正常流通，程序屢次停止響應，恐懼深刻進每一串代碼，時時刻刻如影隨形。
那種感覺，就像人類將死未死之時親眼看著自己被肢解，再被縫合一樣。
16594號恍惚地不斷嚎叫，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種恐怖的撕扯感終於消失。它感覺自己活像死過了一次，劫後餘生都回不過神來。
池輕舟將手裡的光團翻了一圈，不大好意思地對邢霜棧說“我手藝好像不是很好重新拚裝之後外殼好像有點坑坑窪窪的。”
邢霜棧撥了撥他的額發，將他完全抱在懷裡，貼著他的麵頰，從容道∶“不會，已經拚的很細致了。”
係統哆嗦了下，總算意識到自己沒有被銷毀。它磕巴幾下，很有些不可思議。
它還以為池輕舟會讓它徹底湮滅自我意識，沒想到池輕舟居然放了它一馬
係統伸出數據構成的觸須，摸了摸頂部。那裡甚至被池輕舟戴了個用陰氣捏成的大紅花。
係統核心陡然生出一點希望。
宿主是不是打算繼續和它做朋友，才沒對它下死手。
池輕舟瞧著係統的動作，笑眯眯道∶“不用費勁兒了，你扯不開的。”
係統“啊”
它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飛快進行自檢，幾秒鐘之後再次慘嚎起來。
它居然被切斷了和總部的聯係通道!
係統崩潰不已“池輕舟，你做了什麼”
池輕舟唔了一聲“你的構造真的很有意思。科技製成的外殼，內部卻是一團我沒見過的能量……你真的是科技造物嗎"
係統頓時消音。它不敢吱聲。
池輕舟“我看到，你一周前就私自給我接了打臉宋老師的任務”
他想了想， 詢問“宋老師昨天好像很害怕很悲傷的樣子， 我任務算完成了嗎”
係統∶“呃……這個……”池輕舟“不算嗎”
係統嚇得一抖，連忙道“算算算”
池輕舟滿意地點點頭。
他又問“我還看到任務完成有兩個獎勵，是一次性發放的嗎”
係統小聲說“不是。一次任務隻能選一個。”
池輕舟靜靜看著它。
係統聲音染上哭腔∶“這個真的不行的，我的核心程序就是隻能二選一。如果強行全選的話，我會被燒毀的”
池輕舟沒有說話。
係統又開始發抖了。
池輕舟越是不說話，它就越是害怕。
但它沒有辦法違抗核心指令，焦慮地轉了一圈，狠狠心道“要不然這樣，你選第一個獎勵，到時候每次接任務，我偷偷告訴你哪個任務和邢、邢先生有關。”
池輕舟哦了聲，仔細看了看係統給出的獎勵介紹。
第一個獎勵是在任務確認完成的一段時間內，宿主的親生父母、養父母、大哥、養弟或池清寧的朋友和追求者隨機走背運，陷入自己無法掙脫的泥潭，必須"貴人"相助才能擺脫黴運；
第二個獎勵是與可攻略目標有關的線索，因為池輕舟和邢霜棧有共生契約，程序自動將攻略目標鎖定為邢霜棧，線索偏移到治療邢霜棧傷勢方向。
池輕舟挑了挑眉∶“這個獎勵一，似乎和你之前說過的規劃路線風格完全不符啊。”
係統不大理解地道“哪裡不符想要快速積累好感，當然是雪中送炭性價比最高啊。”
池輕舟嗤笑。難怪了。
這個獎勵的目的不是讓這些人受到懲罰，而是刻意給他們製造一個麻煩，這樣宿主就可以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獲取更多的好感。
由於麻煩來自係統，係統當然比彆人更清楚該如何解決，宿主自然而然就成為這些人的“貴人”。
池輕舟“真是精明的算計。”
係統又不敢說話了。
池輕舟卻不在意“那就選擇一。”他目光掃向係統，輕聲道，“以後你發布任務的時候，會自覺的，對嗎”
係統明白他在說什麼，連連保證自己絕對會乖。
沒有了總部的支持，它隻要一想到剛才是怎麼被池輕舟拆來拆去的，就忍不住發抖。
回收車間的恐怖記憶已經徹底被池輕舟覆蓋，或許在未來的無數個日子裡，這將成為它最不願意想起的經曆。
……
農家樂外的霧氣越來越淡。
池輕舟處理完係統，將它妥善放在一個無法碰到自己的地方，拉著邢霜棧的手，一起往回走。邢霜棧陪他走到農家樂門口，才抓著係統沉進影子裡。
亂糟糟的哭聲、叫喊聲從不遠處傳來，池輕舟掂著長木棍，定睛一看，才發現農家樂小院裡居然有一條漏網之魚。
這隻活屍是在池輕舟被係統背刺時意外撞進農家樂的。
離開了白霧範圍，朱延通對它的控製力減弱，反而讓它逃過了邢霜棧的清洗。
它長相沒有霧中那些扭曲，至少還能看出人類的影子，比較像是化了特效妝。
但節目組工作人員和嘉賓們沒有一個敢把它當做人類，所有人都驚慌地四處逃竄，生怕被活屍撓到。
那雙顏色詭異的爪子一看就有毒，沒人敢去以身試險。
聽著嘉賓們哭爹喊娘的罵聲，池輕舟不大高興地叫了係統一聲∶“看你乾的好事。”係統又想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一定想辦法彌補!”
池輕舟懶得理它，提起長木棍，大步走了進去。
……
在今天真正見到活屍之前，《沿途風景》所有參與人員，都沒有想過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東西。
雖然娛樂圈裡很多人都信玄學，有人還養過小鬼請過佛牌，但讓他們完全相信身邊存在這種不科學的東西也是不可能的。
活屍的出現震碎了他們的三觀，也讓他們陷入無邊無際的惶恐。這樣的怪物居然真的存在，這種東西，普通人怎麼可能對付?!他們今天該不會真的交代在這裡了吧
好幾位嘉賓都開始後悔。
他們就不該接這個綜藝，不該為了那點熱度來銀屏村。就算這次火了又能怎樣有沒有那個命享受都難說
導演和監製也在後悔。
他們不該貪圖那一點點便利，不該為了節約那一點點成本選擇銀屏村。如果選一個人多的地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瘋狂逃命了!
許多工作人員更是後悔的無以複加。
在哪兒打工不是打工，為什麼就為了那麼幾塊獎金和那點資曆選擇《沿途風景》啊!
大家一邊哭一邊拔腿狂奔。
然而讓他們絕望的是，活屍的行動速度明明不快，卻總是能從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來，給他們造成致命的威脅。
壓力最大的一開始是唐起琛，但從白霧突然變淡開始，活屍最主要的追逐目標就奇異地變成了池清寧。
它用指甲、用牙齒、用開裂的頭顱、用一切可用的東西不斷攻擊池清寧，嚇得池清寧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他真的不理解，這鬼東西到底為什麼會盯上他?!他做錯了什麼
還是這個怪物其實和池輕舟那個土包子有關?
池清寧用力咬著嘴唇，喉嚨裡不斷溢出低低的哭聲。
他跑了很久，摔過很多跤，一身大牌服裝滿是塵土和裂口，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汗水將灰塵衝成一道道的，整個人異常狼狽。
有些涼的空氣不斷灌進肺裡，他胸口疼得快炸了，兩條腿都跑軟了，很想停下來休息一會，卻死活不敢停下腳步。
又一次踉蹌著栽倒，池清寧繃不住嗚咽起來。他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但他不想死啊
活屍從他背後竄出，雙手對準他的後心，用力下抓!
“池清寧，小心”
宋煜知餘光掃見這一幕，臉色一變，忙回頭去拽他。
池清寧眼睛驟然亮起，身上不知從哪爆發出一股力氣，咬牙握住宋煜知的手，一骨碌爬起來，跌跌撞撞繼續向前跑。
活屍的目標變成兩個，速度不減反增，僵硬的關節詭異地靈活起來，看起來愈發像是活人。隻是它皮膚上青紫淤斑越來越重，呆滯的眼中逐漸染上瘋狂，竟然出現了難以逆轉的異變。
它狡猾地抓撓池清寧兩次，趁著池清寧深一腳淺一腳胡亂躲閃之際，爪子方向兀地一變，兜頭抓向宋煜知腦後
兵荒馬亂中，兩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忙著躲避活屍，一頭撞在彼此身上。池清寧向後一歪，栽倒在地，滾了一大圈才暈頭暈腦地站起來。他運氣很好，摔倒的方向正好遠離活屍。
宋煜知就沒這麼幸運了。
他被撞得直接向前撲倒，膝蓋重重磕在地上，右腿一下沒了力氣。
他掙紮著想站起來，池清寧站在活屍身後，隻猶豫了一秒，就踉蹌著倒退幾步，試圖遠離活屍。
宋煜知心一下涼了個徹底。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不會強求誰必須來救他，但池清寧這稱得上冷血的反應，還是讓他如鯁在喉。
他以為自己的初戀來源於欺騙就夠操蛋了，卻沒想到，還能遇到更操蛋的事。他真是瞎了眼，才會認為池清寧是他的知己
宋煜知絕望地閉上眼睛。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
耳畔呼嘯過短暫的爆鳴，一根長木棍如箭脫弦，自他身後直襲向前!
活屍探出的爪子應聲折斷，而長棍去勢不減，劈頭砸在活屍天靈蓋上，霎時將它打了個倒仰。
潛伏於影子中的邢霜棧順勢一招，將它身上的鬼氣儘數扯回。
活屍眼中微弱的光芒熄滅，很快歪在塵土中不動了。
邢霜棧略帶疑惑地嗯了聲“輕舟，這隻活屍身上的鬼氣非常濃鬱，其他幾十隻加起來，將將與它持平。”
池輕舟好奇地低下頭，失去鬼氣支撐的活屍已然變回死前模樣，渾身瘀痕斑駁，死狀極為猙獰，似乎是遭遇過極大的痛苦。
他沒有聞到靈魂的氣味，隻有一股執念在空蕩的軀殼中徘徊不去，不甘地勾連著鬼氣。池輕舟低聲讚歎“好執著的人類。”邢霜棧不由悶笑道“它已經不是活人了。”池輕舟”那，好執著的亡者。”
人類，真是一個特彆的物種。生能創造奇跡，死也能鑄就輝煌。
邢霜棧又笑了一聲，沒有提醒池輕舟也是人類。
險死還生的宋煜知沒聽清池輕舟到底說了什麼， 恍惚著睜開眼， 下意識問∶ “什麼?”池輕舟向前一步“你還好嗎”
宋煜知動了動腿，膝蓋還有一點刺痛，但問題不大，應該隻是磕青了。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千恩萬謝地連連鞠躬。
“謝謝池老師，你又救了我一命，如果以後你有什麼需要的——”
池輕舟莞爾一笑“不用謝。這其實是你答應幫忙的報酬，你不欠我的。”
宋煜知忙道“雖然是這樣說，但我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救命之恩，哪能說不用謝就真的不謝了他宋煜知的命又不是不值錢!
急匆匆趕過來的池清寧恰好聽到這句話，心裡猛然一咯噔。
剛剛宋煜知算是救了他一次，他卻在重要關頭選擇自保，此時頗有種被指桑罵槐的感覺。他不能說宋煜知這話有問題，也不能放任宋煜知繼續對他產生惡感，眸中狠色一閃而過，毫不猶豫側過身，直直撞向地麵。
他口中呼喚道“宋哥，你還好——啊”
細微的骨骼摩擦聲被他慌亂的驚叫和嘉賓們慶幸的歡呼聲掩蓋，他重重摔倒在地，借著衝擊，熟練地卸脫左腳腳踝和左手手肘。
宋煜知嚇了一跳，轉頭瞧見他狼狽的模樣，遲疑幾秒，還是上前去扶了他一把。
池清寧以一個巧妙的姿勢，自然地將左手手肘送進宋煜知手中，抬起冷汗涔涔的小臉，滿眼感激地向宋煜知笑了一下。
宋煜知從未想過有人能對自己那麼狠，還狠得那麼熟練，就像做過無數次一樣，下意識抬起池清寧的手肘，才發現他手肘脫臼了。
“這”
他目光轉了一圈，注意到池清寧腳踝也不對勁，後知後覺池清寧可能是剛才和他撞在一起時受了傷，唇角抿了抿，心裡稍微有了點安慰。
看來池清寧退縮隻是個意外，他可能隻是腳受傷了沒站穩而已。
宋煜知稍稍緩和態度，主動攙扶著池清寧，準備帶他找隨行醫生看看傷。
池清寧心頭一鬆，正想趁熱打鐵感謝宋煜知兩句，就見宋煜知迅速轉回身，帶著幾分恭敬對池輕舟說“池老師，我先帶清、清寧去那邊看傷，稍後再來道謝。”
池輕舟笑得眉眼彎彎，和善地應了一聲。
宋煜知又鞠了個躬才走開。
他的態度還是有些不冷不熱的，池清寧麵上帶著有些虛弱的笑容，暗暗咬緊牙關。時間緊急，他能夠挽回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好了。
他努力平複著略顯急促的呼吸，告訴自己隻要宋煜知沒有徹底厭惡他，他就還有機會。
他靠在宋煜知身上，一步一拐地走向導演所在的位置。他腦中轉著幾個可行的方案，充滿感激和崇拜地向宋煜知道謝。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宋煜知瞧見池清寧這麼小心翼翼的模樣，手指緊了緊，性格裡那點優柔寡斷又開始冒頭。
他不打算繼續和池清寧深交，又控製不住的心軟。
池清寧見狀一喜，垂著頭在節目組的醫療車邊坐下。
他身後，突然有人驚呼一聲∶“什麼情況，直播設備不是都沒啟動嗎，怎麼剛才直播間是開著的”
“天啊，還不是一個直播間開著，是所有都開著!”工作人員驚恐萬分“是、是那種東西”
池清寧身體一僵，表情緩緩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