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輕舟對上燭龍深紅色的眼瞳,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
“嗯……用紅玉雕刻眼珠,是專門根據邢霜棧的眸色選擇的嗎?”
燭龍深紅的瞳盯著他,並不能回答他的話。
一道粗啞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你就是池輕舟?”
池輕舟手一頓,緩緩回過身。
一個身高約有一米九,穿著一身明光鎧的中年男人大步向他走來,手中緊握著一柄精鐵製成的馬槊。
這柄馬槊應當是他的陪葬,在他生前飽飲鮮血,死後又受到鬼氣侵蝕,早已化作一件鬼器。
感受到墓中無處不在的陰氣和池輕舟強橫的鬼氣,馬槊發出嗡嗡輕鳴,竭力為主人抵擋從池輕舟身上散發出的威壓。
池輕舟目光在中年男人麵上轉了一圈,對方額頭上遍布細汗,顯然壓力不小。
但對方毫不在意這些壓力,隻定定盯著池輕舟,不肯錯過池輕舟一絲一毫表情。
“原來你就是殿下那位契約人。”
中年男子咧了咧嘴,努力露出個笑容,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和善,但礙於氣質和長相,隻顯出十二分的煞氣騰騰。
“你這次來,是想帶殿下走?”
池輕舟很自然地點頭,回答著他自己壓根沒有印象的話。
“肅哥不是自己選擇沉睡的。他繼續睡下去,大墓外的陣法就要開始抽取他的力量了。”
中年男子沉默許久,才咬著牙問:“你確定嗎?殿下之前受過雷劫,身上有傷,一直未好,他確實不是在療傷?”
池輕舟聽到自己說:“肅哥如果隻是為了療傷才回來,不可能不告訴我。不瞞裴將軍,我發現肅哥不見那天正好是我十八歲生日。現在這個年代,十八歲是成年的日子。”
中年男子喃喃道:“成年禮?殿下那麼看重你,除非出了意外,怎會錯過你的成年禮?”
他臉色陡然陰沉下來,磨了磨牙,怒道,“是誰在背後算計殿下?!莫非是那五個叛徒?!”
池輕舟道:“還不能確定。不過,大幕外的陣法不是玄術師能夠破除的,我必須先把肅哥帶走。”
中年男子不再阻攔,反而道:“明白了,你隻管帶殿下走,其他事情有我裴桓處理!”
池輕舟向他行了個道士才會用道揖,轉過身,準備開棺。
裴桓撓了撓頭,猶豫片刻,還是叫住了池輕舟。
“池小公子,這大墓外的陣法你準備如何處理?好叫池小公子知道,老裴我不是質疑你的決定,隻是疑心這陣法一日不毀,便一日威脅到殿下的安全。”
池輕舟笑了一聲,似乎早就胸有成竹:“這個陣法玄術師插手隻會造成惡果,但由普通人動手就完全沒問題了。”
“正好我也想請教裴將軍一下,那五個叛徒的墓和陪葬你們還要留下嗎?如果不留,我可以請學校的考古隊來幫這個忙。”
“不過請人幫忙總是要給人家一些報酬的
。如果你們願意讓他們對那幾座墓進行考古發掘,這件事就很好辦了。”
裴桓聞言眼睛就是一亮,毫不猶豫道:“幾個叛徒的墓還留著作甚!活該他們被掘墳曝屍!此事我便能做主,那五座小墓隨池小公子處置!”
他一點兒都不覺得池輕舟這個辦法冒犯,甚至覺得這辦法好極了!
幾個叛徒,就該死了都不得安寧!
入土為安?
呸!他們不配!
池輕舟笑道:“那就好。我回頭和異管局的人聯係一下,請他們出麵牽個線。我準備開棺了。”
裴桓對他行了一禮,向後緩緩退出墓室。
池輕舟收回目光,指尖撫過邢霜棧棺槨上的燭龍,笑容漸漸淡去。
“肅哥,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
“那些人真是好貪心啊。你生前以身祭祀龍脈還不夠,死後還要用你的屍骨鎮壓亂象。”
“一千多年過去,亂象早已不複存在,他們的後人卻沒有一個想起你還在這裡。”
“對不起啊,這次隻能帶走你的靈魂,”
“不過我已經做好計劃啦。三年,隻要三年,我就能把你的屍骨一起帶走。”
池輕舟將麵頰貼在燭龍紋飾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視角陡然倒轉,他從三年前自己的身上脫離出來,離開這個幻境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邢霜棧墓室的石頂。
那裡紋刻著繁雜而全麵的星盤,拳頭大的夜明珠代替漫天星鬥,被鑲嵌在星盤每個星位上,構築成一片令人震撼的鎮墓法陣。
磅礴的法力禁錮著這一方昏暗的天地,數千年來,始終如一。
……
池輕舟從回溯幻象中蘇醒,抬眼瞧見的,就是跪在陣法邊、嘴裡念念有詞的邶深。
他表情癲狂至極,一雙重瞳紅著,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堅持不懈要啟動那一座陣法。
池輕舟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峰,小聲問邢霜棧:“肅哥,你和他說什麼了?”
他怎麼好像一副三觀碎裂的樣子?
邢霜棧拍著池輕舟的後背,淡淡道:“沒說什麼,隻是告訴他這個陣法除了你沒人能啟動。”
池輕舟哦了一聲,看了眼邶深,略微有點兒同情他。
雖然三年前的記憶還沒完全回來,但根據剛才的回溯,他基本已經理清了自己三年前在計劃什麼。
十歲時他遇到邢霜棧,邢霜棧救下他,從此就留在他身邊。
十五歲時他第二次失控,影子發生異變,邢霜棧就將他影子當做居所,一直寄居在他影子裡。
如果沒有意外,邢霜棧會一直一直呆在他影子裡,陪著他直到他死亡。
然而他十八歲那年,邢霜棧身上發生了一些變故。
不知道因為什麼,邢霜棧突然從他影子裡消失,回到墓中陷入沉睡。
他應當是在十八歲就摸到了鏡暝山,結果發現大墓外圍被人布置了一片極為陰毒的
陣法。
池輕舟仍然想不起陣法的樣子,但他猜測,那必然是個極為複雜的陣法,而且陣眼很可能和邢霜棧本人的祭壇有關。
這個陣法的作用應該是抽取邢霜棧的鬼氣或者其他力量,和玄協搞出的冥蛇事件有些類似。
但布陣之人手法高超,不知道采用了怎樣的辦法,一般玄術師想要破解陣法隻會起到反效果。
於是十八歲那年,他隻能暫時離開,又做了很多布置,直到十九歲生日後,他才闖進鏡暝山大墓,試圖先將邢霜棧的靈魂帶走。
池輕舟剛才在幻境中,清晰地感受到了鏡暝山鎮墓法陣給他帶來的壓力。
這股壓力不是簡單地在阻止他,而是竭儘所能地排斥他。
他猜測,從他帶邢霜棧離開主墓之後,鏡暝山主墓就不再接納他。
就算他有能力到達主墓也進不去。
可他隻帶走了邢霜棧的靈魂,邢霜棧的身體還在棺槨裡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