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深眼中充滿了憎恨。
他突然覺得,他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不是五歲時和父親一起參與祭祀,也不是變成半人半鬼後為了保住力量死活不肯散去鬼氣,而是想要徹底解決鬼氣給他帶來的麻煩。
如果不是想著一勞永逸,他就不會惹上繁桃;
如果不是惹上繁桃,他就不會發現池輕舟身上的特彆之處;
如果沒有注意到池輕舟,他就不會算計那麼多;
如果沒有算計那麼多,他就不會被池輕舟反過來利用;
如果沒有落入池輕舟的圈套,他就不用知道邢肅是個什麼樣的神經病。
他見過兄弟鬩牆、夫妻反目、父子相殘,親手造就的慘案更是不少,從來沒有過太大的情緒波動。
時間久了,他漸漸就以為,沒有什麼能夠讓他感到崩潰。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不是不會崩潰,而是以前沒見過這種事情!
邶深用力喘了兩口氣,死死盯著邢霜棧,恨不得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肉。
“邢肅,你堂堂一個滅世級厲鬼,居然乾這種事情……你還要臉嗎?!”
你缺不缺德啊你!!
邢霜棧漫不經心地揚起唇角,語氣中帶著幾分奇異的輕蔑。
“哦,你單身了一輩子。”
“娘希匹的!!”邶深暴怒不已,鮮血從受傷的雙眼中湧出,將他麵頰染得一片通紅。
他可以接受自己失敗,卻不能接受這種侮辱!
邢霜棧冷淡道:“侮辱?你配嗎?”
邶深:“艸!!邢肅你這狗東西,老子和你拚了!”
他怒到極致,反而不再罵人。
飛快將請神咒又念了一遍,他反手從衣服口袋裡抽出一把折疊刀,用力割開手腕。
鮮血汩汩而下,染紅了他的衣袖,也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糟糕。
兩道血淚半乾不乾地凝固在他臉頰邊上,襯得他神情無比癲狂。
他就像是徹底喪失了理智一般,仰頭發出一聲厲嘯,不再想著全身而退,也不再試圖拖延時間等待他以前布置的陣法起效,隻想讓邢霜棧付出代價!
邶深不計後果的請神咒立刻生了效。
正考慮著事情的池輕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沒來得及和裴桓道彆,轉瞬就被這股力量重新拉回次墓之中。
漫天狂雷似乎察覺到什麼,在次墓附近連劈下三道落雷,最終卻隻是徒勞罷了。
池輕舟被請神咒帶回次墓,轉移的速度遠不是落雷能比的。
雷光在次墓外徘徊片刻,漸漸失去目標,隻能散去。
池輕舟若有所悟,將目光投向狀若瘋癲的邶深,頗有幾分愉悅地笑起來。
原來如此。
邶深的請神咒,就是他三年前準備好的、驚動鎮墓法陣後全身而退的手段。
布置陣法的人再細致又能怎麼樣
?
請神咒本身就有溝通天地的作用,衝破法陣不容易,在運轉的法陣中渾水摸魚還不簡單?
法陣能運行,借助的本身就是天地間的力量。
他聽著邶深瘋狂的、一刻不停的催促,目光一轉,落在邢霜棧身上。
邶深幫了這麼大忙,不回應一下實在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不過他可是有契約的人,附身邶深影響多不好。
既然這樣,那他還是選擇邢霜棧好了。
池輕舟像模像樣地找了個借口,歡快地拉近視角,像剛才一樣,伸出手,試著去碰觸邢霜棧。
邢霜棧若有所覺地抬頭,池輕舟對上他瑰麗的雙瞳,下一刻,天地倒轉。
……
響應召請,附身在另一個人身上的感覺很奇妙。
當這個人是以厲鬼形態存在的,那感覺就更奇妙了。
池輕舟共享著邢霜棧的視覺,很是新奇地在心裡哇了聲。
他下意識地想眨眨眼,可惜現在這個狀態辦不到。
池輕舟又在心裡歎了口氣,有一點點奇妙的遺憾。
邢霜棧察覺到身上的變化,伸手在肩頭一探,低低笑了聲。
“難怪耳熟,原來是你。”
難為邶深自以為找到了靠山,想方設法完成召請,到最後,卻不過是他家小契約人的安排罷了。
以他家小契約人的作風,邶深拖延這麼長時間,到底是在自救,還是被忽悠著成為了小契約人從主墓室返回的定點坐標都很難說。
想到邶深很可能被他家小契約人榨乾了最後一滴價值,邢霜棧頓了頓,看向邶深的眼神帶了幾分憐憫。
罷了,邶深也算是出了不少力,回收鬼氣的時候,給他個痛快算了。
邢霜棧揮開滿室雷光,兩步近至邶深身前,不等邶深反應,一把將他提起來。
池輕舟好奇地往過湊了湊,請神咒在邶深身上留下的印記瞬間被觸發。
滿室雷光漸漸削弱,在邶深驚駭欲絕的表情中,他身上的鬼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勾連著一般,自動從靈魂中翻湧而出。
劇痛從靈魂深處炸開,邶深忍不住慘叫一聲,大腦一片混亂。
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經按照典籍裡的請神咒做了,那尊鬼怪為什麼沒有回應他?!
明明長老會那群老東西用這個辦法的時候就沒有失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