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打濕了繁桃的後背,她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哆嗦著低下頭,不敢去看小兒子的眼睛。
池輕舟血色的雙瞳終於染上了笑意。
他輕聲說:“所以我十歲那年,那個法師能找到我,告訴我祭祀鏡暝山鬼王的方法,的確是從你這裡得到的消息。”
“畢竟隻有你才知
道臨夕村是個守墓村,其中一小部分人血脈有些特殊,是專門為鏡暝山鬼王培養的貢品——”
“彆說了!”
繁桃肝膽俱裂,淒厲地尖叫起來。
“我沒有錯!我隻是想要自由而已!”
池輕舟無視她的叫嚷,用輕快的語調不疾不徐揭開了繁桃最不想麵對的真相。
“你在害怕,對吧,媽媽?”
“在老家被大火燒毀後,你也不是沒擔心過。”
“你害怕那些死在火中的人化成厲鬼來找你複仇,你害怕臨夕村下那座會移動的大墓永遠追著你不放。”
“你害怕有人發現,所有用來幫鏡暝山鬼王維持理智的祭品因你提前死亡,害怕他們對你發難。”
“你想儘辦法忘掉了以前的一切,好像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但你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你隻會告訴彆人,那是一場意外,多虧了你早早離開村子,祭品才沒有全部死亡。”
“你和哥哥確實不符合祭品的條件,但你還有流落在外的小兒子。”
“你堅信自己的小兒子一定能完成他的使命。”
“你就是這樣糊弄他們的,對嗎?”
池輕舟覺得很有意思,不禁笑出了聲。
“你隻是想用我打發他們,但沒想到,我真的符合祭品的標準。”
這才是他10歲那年,以自己為祭品成功完成祭祀的原因。
當年的他很是弱小,邢霜棧散去一半鬼氣,固然是能接收到他祈願的前提,但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僅憑一個過路天師三言兩語的教導就能成功完成祭祀,要說全是運氣所致,整個玄術界都不會相信。
更何況他的命格還是“天道所鐘、氣運所棄”,要說他運氣好,那純屬笑話。
池輕舟腳下的影子迅速膨脹,細長的觸須搭在他身上,將他托起來。
“媽媽,我得謝謝你。”
“要不是你和那個彆有用心的天師,我根本沒有機會遇到肅哥。”
雖然繁桃和那個天師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和邢霜棧的相遇,確實多虧了他們。
影子漸漸將池輕舟包裹起來。
離開這一片夢境之前,他語氣輕柔地說道:“作為回報,我給媽媽準備了一份小禮物。希望從今以後,媽媽你都能有個好夢。”
黑色的霧氣吞噬了池輕舟的身影,隻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或許那座移動的陵墓,能滿足這個期望?”
……
“啊!!”
繁桃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驚魂未定地抓緊胸口的衣服,神經兮兮地四下張望。
簡陋的酒店套間一如昨天,雪白的被單隱約散發著洗衣液味道,擺放在座椅上的抱枕有些陳舊,在清晨的陽光下,還能看到幾處輕微脫絲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凡,那麼的日常。
繁桃定定看了會放在茶幾上的水壺,緩緩從胸腔裡擠出一口濁氣。
“是夢啊。”她自言自語道,“沒關係,夢都是假的。”
“也不知道蕭遠那邊是什麼情況,他可千萬彆讓那個小崽子發現我在哪兒。”
她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等情緒徹底穩定下來,這才下床洗漱。
繁桃一向注重外表,即使是在這個時候,她也沒忘記化妝打扮。
收拾好自己,她坐上了班車,前往靈河村。
繁桃對靈河村是有一些印象的。
以前頻繁做噩夢的時候,她就找人調查過夢中出現的地點,靈河村就包括在調查範圍中。
她不能確定這個村子是不是她的老家,但她很清楚,這裡絕不是她夢中那個地方。
曾經她為這個結果煩躁不已,而現在想起當初的調查結果,她卻感受到了濃濃的安心。
不是夢裡的地點才好。
如果是夢裡的地方,誰知道她會遇到什麼事情!
繁桃閉了閉眼睛,壓下心頭狠意,班車一停,她就飛快走下車,急匆匆向村裡走去。
穿過村口的牌匾,繁桃正要尋找村裡祠堂在什麼地方,一轉眼,卻突然發現村子南邊好像正在改什麼新建築。
繁桃心頭重重一跳,一股不妙的預感湧了上來。
她本能地往南邊走了幾步,仰起頭細細打量。
那看起來像是這幾個月才圍起來的新工地,裡麵的腳手架格外高大,但整個建築的寬度似乎不大,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在建的應該不是什麼樓房。
繁桃臉色有些糟糕。
她隱隱覺得,事態正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她攥緊手指,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了這座高大“建築”的底部——
露在腳手架外麵的部分,是一看就很堅固的岩石。
這些岩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運來,整體光滑細膩,外表呈現出一種很奇特的淡青色。
石塊表麵雕刻著飛禽走獸、周天星鬥,線條古樸,一眼看去,和真正的老物件差彆不大。
繁桃如同見鬼一般瞪圓眼睛。
她的牙齒不受控製地打起顫,眼前這座石門,真的和她噩夢裡那座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