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律》規定,買賣奴婢,需在交易完成三日內去官府備檔,逾期者,交易作廢,買賣雙方都要被罰。
所以,買賣或者轉贈奴婢,不是單單隻把身契交給對方就算完事了,還需要去當地官府備檔,並繳納一定的費用。
而去官府備檔的,即便不是主人本人,也需要有頭臉的管事。
尤其是似郝大忠這般的外事掌櫃,因其掌管著主人的大量產業,他的戶籍變更,分外慎重。
這也是昨天顧伽羅發現郝大忠一家的身契‘失竊’後想到的應對之策:好,你說郝大忠一家已經轉成旁人家的奴婢,那麼是誰允許的?可有顧伽羅本人或是她授權的近親管事去官府備檔、辦手續?
顧伽羅那時正被關在鐵檻庵,自然不可能親去辦理手續。
而她的親近管事更不可能,宋夫人將‘顧伽羅’的所有得用之人統統打發出去了,這些人自由受限、自身難保,根本無法幫人作假。
正是考慮到這些,顧伽羅才有底氣來東大街尋郝大忠。但,她萬萬沒想到,郝大忠竟然說‘顧伽羅親自將人轉贈給了齊家東府的三奶奶’。
顧伽羅本人自然不可能‘親自’贈仆了,那麼必定有人假冒顧伽羅去官府辦手續。而在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長得最像顧伽羅,這人也與顧伽羅有著莫名的仇怨。不是旁人,正是顧伽羅的嫡親堂姐,顧家大小姐顧琳。
是以,郝大忠一說‘親自’二字,顧伽羅的腦海中瞬間浮現了顧琳的模樣。唔,顧琳與顧伽羅有六七分相似,隻要化個妝,再換上顧伽羅的服飾,親近的人騙不過,不熟悉的外人卻不會瞧出破綻。
郝大忠挑了挑眉,道:“恕某愚鈍,竟聽不懂顧大奶奶在說什麼。某現在雖是三奶奶門下的奴才,但顧大奶奶終究是某的舊主,顧大奶奶的母親馮氏先夫人更是某的恩人,有句話,郝某想提醒您——”
說著,郝大忠湊到顧伽羅的耳邊,低聲道:“姑娘,您覺得您能抗得過大長公主嗎?”
說完這話,他撤開身子,淡淡的說了句:“顧大奶奶,事已至此,您也無需耿耿於懷,您家大業大的,也不在乎這點子東西。所以啊,郝某勸您,此事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為妙!”
顧伽羅的冷著一張俏臉,她算是聽明白了,真正的背後主使者不是什麼三奶奶,而是平安大長公主!
好你個老虔婆,手裡霸占著那麼多產業,竟然還惦記顧家的東西。
其實,顧伽羅也清楚,大長公主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真的看中了這點子產業,而是為了惡心顧伽羅,順帶擠兌齊家西府——嘿,你瞧,你家的兒媳婦連自己的嫁妝都保不住,真夠廢柴的,這麼一個千金草包,能擔得起齊家西府中饋的重任嗎?!
顧伽羅的神色變化,身體周遭散發著一股冰寒的冷意。
郝大忠渾不在意,他已經抱上了更粗的大腿,身契什麼的都已經搞定,顧伽羅就是再惱恨,她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
性子直爽的慧香卻忍不住了,直接朝郝大忠臉上啐了一口,道:“好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居然有臉提夫人。當年夫人救了你老子娘的性命,還收容你們一家三口在馮家住下,給你們吃給、你們喝,不啻於再生父母,你、你就這麼報答夫人?忘恩負義,爛了心肝、黑了腸子的無恥東西……你、你早晚會遭報應的!”
郝大忠躲閃不及,被慧香一口吐沫啐在臉上,雖然不是惡心的濃痰,可也夠寒摻人的。拿袖子擦了擦,他有些惱羞成怒,咬牙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顧大奶奶您自己不爭氣,生生往死路上走,我為甚要跟著一起去送死?好了,事情都說清楚了,顧大奶奶如果沒什麼吩咐的話,郝某就不送了!”
一甩袖子,竟是要‘送客’!
“……你、你,魂淡!”慧香氣急,跳腳就想往前衝,隻恨不得伸手抓爛郝大忠的胖臉。
慧雲穩重些,一把拉住了她,低聲道:“你彆急,且看看姑娘怎麼說!”主子還沒發話呢,你一個小嘍囉上躥下跳的像個什麼樣子?
慧香這才反應過來,臉兒一紅,趕忙退了回來,規矩的站好。
顧伽羅靜靜的看著郝大忠,良久,才嗤的一聲笑出來,道:“好好好,好個郝大忠,我以前還真是小瞧你了。”
“顧大奶奶謬讚了,郝某不敢當。敢問您可還有其他的要事?店子裡事務繁雜,恕某失禮,就不奉陪了!”郝大忠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再次攆顧伽羅出門。
顧伽羅卻不惱,笑眯眯的打量著周圍,然後站起身,定定的對郝大忠說:“還真是個得誌便猖狂的中山狼,郝大忠,你改個名字吧,還是叫‘郝大賤人’更名副其實。”
郝大忠臉長得紫紅,雖然他懂得趨利避害,但到底在德行上有了汙點,顧伽羅的話再三戳中他的痛點,他不禁羞惱異常,一甩袖子,恨聲道:“顧大奶奶,慢走,不送!”
說罷,竟是直接往樓梯走去。
“郝大賤人,希望你能一直‘得意’下去。”
顧伽羅抬腳往門外走去,臨走前,她又丟了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