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都安排好了嗎?”
齊謹之問著那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也就是所謂的‘季先生’,不是旁人,正是前任烏蒙知府梁知府的幕友。
當日齊謹之初到,前來拜會梁知府的時候,便是由這位季先生接待的。
那時季先生早已對梁知府感到失望,正盤算著是另謀他就、還是乾脆辭職回家的時候,就遇到了齊謹之。
季先生心明眼亮,齊謹之心懷大誌,兩個聰明人根本就不同太多的言語試探,無比默契的勾搭,哦不,是合作到了一起。
這次齊謹之能放心的來烏蒙,季先生這個‘內應’功不可沒。
季先生跟著梁知府在烏蒙呆了十多年,不能說對烏蒙了如指掌吧,但對於最基礎的府衙事務他都非常熟悉。
烏蒙的幾大家族、府衙的大小官吏,以及烏蒙治下的六個縣鎮等等等等的情況,季先生都能如數家珍。
有這位‘大管家’在,齊謹之隻需將韃子們趕出出,然後把街麵上蹦躂的一些刺兒頭料理乾淨,其他的事,根本無需他操心。
甚至於,那些刺兒頭接受完‘勞動改造’後,齊謹之隻籠統的提出了一個‘鄉勇’的概念,季先生就能麻利的將具體安置工作和後續安排做好。
“好叫大人知道,鄉勇的事已經安排妥當,齊大勇已然派人去進行訓練,”
季先生坐在堂下的官帽椅上,背脊挺得筆直,認真的回道:“城牆、護城河、路障等修建工程已經全部完工。那幾家原本還在觀望,但親眼見到大人您的雷霆手段後,他們忽然積極配合起來。今個兒一早,祿家就送來了二十石粗鹽,說是免費提供給鄉勇和齊家鐵軍食用。”
季先生語速不是很快,吐字清晰,細細聽來還會發覺,他話語間還帶著隱隱的自信與驕傲。
不管是籌建鄉勇,還是修建城防、聯絡當地豪族等事務,基本上都是齊謹之提出一個框架,然後由季先生全權負責的。
可以說,這些工作基本上都是他親手完成的。
古代的讀書人,都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野望,奈何季先生因為種種原因無法參加科舉,妄他飽讀詩書、一肚子治國安民的經世之才,竟沒有施展的機會。
過去跟著梁知府時,季先生也是存著借梁知府給他的平台,儘情施展他的抱負。
然而,梁知府雖然信任他,幾乎將全部的府務都交給他處理,但問題是,梁知府這個知府在烏蒙都沒有什麼話語權,他的政令連府衙都傳達不出去,又何況一個無品無級的幕友?
季先生再有主意、再有手腕,沒人捧場,那也是枉然啊。
梁知府做了十多年的知府,越做越窩囊。
而季先生這個知府親信,比梁知府過得還要憋屈。
如今齊謹之強勢入駐烏蒙,對於那些韃子和刺兒頭,半句廢話沒都沒有,直接揮起兩個拳頭開打。
手段端得是簡單直接暴力,但效果卻是非常明顯。
這還沒兩個月的時間,烏蒙六部重新回到了大齊治下,曾經被韃子盤踞的烏蒙三部全都安定下來。
有了如此戰績,烏蒙府的那些豪族集體沉默了,誰也不敢跳出來指責齊謹之‘撈過界’。
尤其是前幾天齊謹之挖出了梁海等幾個與韃子勾結的衙役,經過一番嚴格‘審理’後,梁海等罪證確鑿,齊謹之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捆到場院砍頭。
一起被正法的還有十來個與梁海有關係的不法商人。
一日之間砍了近三十個人,血流了一地,砍下來的腦袋直接掛到杆子上示眾。
直到今日,烏蒙最大的菜場場院上還掛著一溜的人頭呢。
這下子,烏蒙的上上下下徹底安靜了,那些被齊謹之抓起來的地痞、無賴和小偷小賊們更是嚇破了膽。
本來他們被‘齊家軍’押著做苦役的時候還滿腹牢騷,有幾個讀了幾天書的地痞,更是暗中煽動縣學學生們跑到齊謹之跟前‘進諫’。
段正道便是縣學學生們的代表。
但,梁海等被正法後,段正道直接失蹤了,縣學的學生們也都躲到了家裡。
慢說什麼‘抗議’、‘力諫’,他們連房門都不敢出,外頭但凡有點動靜,個個都嚇得如鴕鳥般把頭埋進被子裡。
至於那些小混混們,每天都提心吊膽,清晨睜開眼睛後,都無比期待的等著‘監工’帶領他們去修城牆、挖護城河——隻要他們出工了,就表明他們還有存活的價值,齊砍頭才不會把他們拖出去砍頭!
得,齊謹之到了烏蒙沒倆月,又光榮得獲得‘齊砍頭’這一威風凜凜的綽號!
有齊砍頭這個殺神在後麵戳著,季先生不管做什麼都無比順暢。
按理說,諸事順利、抱負有望施展,季先生該高興才是。
可這會兒,他雙眉微蹙,瘦削的臉上寫滿擔憂。
齊謹之挑眉,主動問道:“季先生,莫非有甚為難之事?不妨說出來,咱們也好一起商量商量。”
季先生猶豫再三,“大人,我知道您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朝廷、為了烏蒙的百姓,但、但您到底、到底——”不是烏蒙知府啊。
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齊謹之的所有舉措皆沒有私心,全都是為了烏蒙的穩定和百姓的安寧,然而,他隻是烏撒知縣,來烏蒙是越級,不合規矩。
在此情況下,他的行為再正確,落在旁人口中,那也是‘不合規矩’,甚至有可能是違法。
比如梁海事件,明明是他們通敵在前,隻殺他們一個人已經是齊謹之‘厚道’了。
可齊謹之沒有上報朝廷就擅自動手,這本身就是犯法。
朝廷追究起來,齊謹之定會受罰,輕則降級、丟官,重則被判入刑呢。
齊謹之是個有抱負、有前途的‘東翁’,季先生還想跟著他一起建功立業、施展抱負呢,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犯錯’?!
季先生欲言又止的建議道:“大人,您京中親友皆是貴人,可否請他們、呃,幫忙活動一下,好、好歹讓您把‘名’給‘正’了?”
有了正經的身份,齊謹之哪怕把烏蒙弄得底朝天,旁人也捉不到他的把柄啊。
齊謹之聞言,微微一笑,從袖袋裡抽出一張紙,“季先生無需擔心,你且先看看這個。”
季先生起身,拿過那紙細細的看了起來,看了沒幾行,他眉間的川字就消失了。
看完後,他直接將紙拍在了桌麵上,大笑道:“好好好,這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