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路上被車撞死,有人下雨天被雷劈死,有人對著星星發誓永遠,最後被隕石砸死。
跟活著活著就死了相比,一個男人突然不愛了反而是大概率事件,也沒什麼奇怪的。
……
周箐注視眼前的男人,繼承了林軒的一切。準確來說是二十歲的林軒。
具有操控血肉能力的怪物把這具皮囊恢複到了巔峰時期。祂眼角的細紋、眼下的青黑統統消失不見,肌肉恢複飽滿緊實,剛剛吹過的短發烏黑而柔順。
那會兒青年在宿舍樓下接周箐約會,有一堆女孩從陽台探頭,以晾衣服為掩飾偷偷看他。
不僅如此,怪物學會了煎牛排,燉排骨湯,祂套被子、晾衣服,好像更加溫柔、更加完美的祂從夢裡走了出來。
現在“林軒”開始“關心”她。
周箐並不感動,這種讓她回憶起過往的行為可笑又有點惡心。
她不理解怪物為什麼要來這一出。祂在她身上尋找什麼呢?
而且這個偏科生好像沒有林軒顛倒是非的好口才,祂說起情話乾巴巴的:“現在在家裡,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說。”
她摟住“林軒”的脖子,將身子貼了過去,沒有逞強,如實說出自己的煩心事:
“我覺得很害怕,如果你來得再晚一步,我就要死在那裡了。”
放鬆的胸肌柔軟而有彈性,周箐將臉埋了進去。隔著一層單薄的棉衫,她嗅到沐浴露淡淡的甜香。
“不過,為什麼那麼多人裡,他偏偏選中了我?他說我有奇怪的味道,你也是因為味道找到我的麼?”
“……因為我咬了你?”
她貼得很近,身上還有點苦味,但這並不妨礙祂的“擁抱”。
怪物深深吸了一口氣,比林軒壯碩的胸膛起伏,險些撐破襯衫再次“綻放”出骨頭。
“好可怕,他當時把手裂開了,裡麵都是牙齒,他要用那種東西咬我。”
聽到周箐的訴苦後,祂停頓了片刻。
從腰後爬出的觸足,在平整的床單上掃出褶皺,它找到周箐抵住祂小腿的膝蓋,靈巧地在她的膝蓋窩繞了一圈。
“林軒”認可了周箐的猜測。
“嗯,你體內有我的血。你看,我變得更強壯了,我也想把健康分享給你。”
祂撫摸周箐的長發,徐徐解釋道:
“至於他怎麼找到你的,可能是某種信息素吧。但我聞不出來……你知道的,我鼻子不太好。”
藥物導致的“不完全的寄生”令祂喪失了部分感官,祂甚至連藥物都是嘗到才知道不能食用。源於本能的自保促使祂進化,無師自通獲得隱蔽自己的能力。
“他們好像也發現不了我。”
隻要祂不變身,周圍的怪物壓根無法察覺祂的信息素。
從他們死前激烈的反應來看,祂在種族中的地位大概不低,“鼴鼠”甚至嘗試求饒,可祂已經開動了——鮮血在齒間飛濺,同伴的味道遠比人類美味。
祂不經思索自己先一步降落,是否就是為了在暗處等待獵物。
“可惜,你好像不會變形,所以味道還是散發出去了。是你的話,一定非常迷人吧。”
“林軒”的稱讚令周箐的心情跌到了穀底:
很好,她現在是個健康鮮美的人類血包,是深海鮟鱇魚懸在頭頂的小燈,被“林軒”用來引誘其他怪物上鉤。
她在祂的胸上悶悶地歎氣:
“不要,我不想被吃掉,他們都很惡心。”
越來越多的觸足從祂身上蔓出,仿佛蚌用柔軟包裹它的珍珠。
“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我會吃掉所有被吸引來的家夥,沒人能奪走我的新娘。”
“是麼?你對我真好。”
周箐用吻堵住了“林軒”喋喋不休的嘴,不打算再和“林軒”繼續分享感情。
新娘?保護?
彆在床上說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彆再欺騙她了。
與其等待血的甜香散去,讓她能泯然眾人。還不如主動從“林軒”那裡得到自保的力量,有天能聞到“信息素”,又有天拿回自己的一切……
不似那次月光下的恍惚,她很清楚地看到自己選擇了怎樣的懷抱。
黑紅的浪潮無邊無際,沒頂的快樂再次接納了周箐,她在感到難以自持之時,狠狠咬住了撫摸臉頰的觸足——
甜的。
粘稠到拉絲,掛在口腔內壁,像是清晨衝泡的桂花藕粉。
或許“林軒”的血液讓她共享了怪物一方的味覺,如果不考慮被祂撕碎的風險,祂嘗起來的確不錯。
僅憑體|液裡的一點藥劑,根本無關痛癢。
……
她不太想和我交流。
她明明喜歡從林軒那裡獲得心靈慰藉,卻冷酷地拒絕了祂。
“林軒”隱約意識到了這點。
可身體和心靈真的能嚴密地區分開麼?
在用這具身體擁抱她時,顫抖的胸脯,貓一樣彎起的脊背,發紅的眼角無一不在訴說感情。
如同旅行中無意瞥見了爆炸中的“廢棄宇宙”。她的心痛苦地哀叫,以要摧毀一切的力量走向毀滅,散發出炙熱的光芒。
她可真美啊。
如果真要從記憶中搜尋,用人類的方式形容祂的看法,那大概就是這句貫穿林軒戀情的感歎。
祂把這些感受記在心裡,像勤學的孩子,麵對一本難懂的書籍,在關鍵段落上做好筆記,等待下次回首。
祂感到萬分好奇,相信總有一天祂會理解的。
那時祂又不理解“愛”本質是被珍珠質液包裹的石子,理解它也是理解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