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一向懶散的沈複璁,今天居然起了個大早,坐在屋簷下手搖羽扇,盯著噴薄而出的朝陽冥思苦想。
流放罪一般而言是無期的,除非哪天被皇帝記起來,又或者遇到什麼大變故。這都跟沈師爺沒啥關係,他既不認識皇帝,也沒那麼寬人脈。即便哪天主官“平反”了,亦不會有人記得他這個被牽連的佐官。
至於曾經追隨的那位恩主,做京官一年便丁憂回鄉,守孝守著守著便病死了。世人皆稱讚其孝心,謂之思念亡母過度,其實就是吃得太胖,某日突發腦溢血暴斃嗝兒屁。
如果沈複璁沒被強擄上山,他下半輩子都得待在雲南,直至病死、老死或餓死那天。
現在,一個神童冒出來,沈師爺猛地看到希望曙光。
必須幫助弟子把戶籍搞定!
沈複璁當了十多年師爺,對各種操作都爛熟於心,搞戶籍至少有三種方法。
第一,讓本地土司對穿青寨進行編戶。
如果放在其他地區,這種方法是最可行的,因為對官員來說屬於政績。可惜這是土司轄地,編戶村寨越少越好。黑山嶺寨就是以寨子為單位,直接向土司繳納賦稅徭役,跟朝廷沒有半毛錢關係。
第二,外出掛靠一個裡甲,想辦法搞到幾畝地,然後上報當地官府。
大明朝廷鼓勵流民墾荒,也鼓勵對流民進行編戶。隻要你手裡有土地,讓官府承認土地的墾荒性質,拿到戶籍是既輕鬆又正規。當然,操作過程當中必須使錢,而且撒出的銀子還不能太少。
第三,花費大量銀子,疏通地方關係,找個州縣冒籍應考!
可惜啊,對王淵來說,這三種方法都非常困難。
“隻能相時而動了!”
沈複璁喃喃自語,他也不著急,反正弟子的年齡還小。
就在此時,三好學生劉耀祖興衝衝跑來,非常規矩禮貌的作揖:“學生劉耀祖拜見先生,可以開始上課了嗎?”
沈複璁無語道:“我還沒吃早飯呢,你來得太早了。”
劉耀祖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個高粱餅:“先生,這是我娘專門給你做的。沒有加麩子,還摻了粟米,油鹽也放得足,我聞著可好吃了!”
這等粗劣不堪的食物,居然讓沈師爺食指大動,誇獎道:“不錯,你是個懂事孩子,還知道孝敬老師。”
劉耀祖連忙把高粱餅奉上:“請先生嘗嘗。”
沈師爺立即接過來,迫不及待大咬一口。在咀嚼的時候,他發現劉耀祖眼巴巴望著自己,喉結上下滾動,不停的吞咽口水。沈複璁不禁問道:“你還沒吃飯?”
“吃過了。”劉耀祖橫袖擦口水。
沈複璁終於明白過來,這種油鹽充足,且沒有麩子的高粱餅,多半是劉家專門孝敬他的,劉木匠和妻兒肯定舍不得吃。當下心裡一陣感動,麵無表情的把高粱餅掰開,遞回去一半說:“你也吃吧。”
“我爹說了,這是給先生的。”劉耀祖連連搖頭,不敢再看高粱餅一眼,生怕自己忍不住誘惑。
沈複璁板著臉說:“你若是不吃,我就不教你讀書!”
劉耀祖頓時大腦宕機,陷入兩難境地,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唉,癡兒!”
沈複璁一聲歎息,把高粱餅塞過去。
劉耀祖不敢違抗師命,又不敢違抗父命,隻得把半個高粱餅收好,打算拿回家交給父親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