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師爺瀟灑無比的將毛筆一扔,負手而立:“獻醜了。”
宋際絲毫不把銀子當錢看,卻將沈複璁隨手而寫的字視若珍寶。他小心翼翼捧起,又輕輕吹乾墨跡,貼身收藏說:“待吾拿回家中慢慢鑒賞。”
沈複璁的書法,怎麼講呢,不太好說。
一開始,他是為科舉而練,做師爺之後,又是為恩主而練。
那位恩主從知縣到知府,每年來往文書、私人信函頗多,大部分都由沈複璁代筆。礙於身份,必須使用台閣體,可難免千篇一律,於是又想儘辦法追求變化。
這十多年來,沈複璁瘋狂臨摹吳寬書法,幾乎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隻是略微缺少那麼一點神韻而已。
宋際根本沒見過吳寬的字,此刻由沈複璁寫出來,頓時就把他驚到了——既有台閣體的雍容端莊,又顯得凝重厚實,淳樸當中還隱隱透出一種奇倔。
台閣體還能這樣寫?
沒辦法,宋際雖然是土司公子,但那個“土”字就說明一切。
見識太少了。
宋際再度提升了對沈複璁的評價,恭敬道:“沈兄滿腹經綸,竟連書法都這般精彩。可否屈尊降貴,到吾宋氏族學擔任教諭之職?”
嗯?
王淵、王猛、袁剛、袁誌突然瞪眼,齊刷刷握刀。
沈複璁頓時一個激靈,抱拳說:“宋兄美意,在下心領了。但穿青寨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已經答應教導寨中子弟。君子一諾千金,怎可言而無信?”
“沈兄真君子也!”
宋際對沈師爺的人品,已經心悅誠服,說道:“此事好辦。讓寨中向學子弟,都來宋氏族學讀書,所需費用由吾一力承擔。”
沈複璁扭頭問王淵:“如何?”
王淵點頭道:“可以。”
“那就這樣說定了,”宋際滿心歡喜,望望外邊的天色,說道,“時日已晚,諸位想必還未用餐。不如吾等找一家酒樓,邊吃邊聊,吾還欲向沈兄請教書法技藝。”
聽到酒樓二字,沈師爺似乎聞見酒香,偷偷咽口水道:“但憑宋兄安排。”
酒樓就在布政司治所附近,貴州布政使老爺經常來此宴飲。
至於布政使那點工資,怎經得起天天下館子,那就不需要深入探究了。土司雖然漠視朝廷法度,但該孝敬的還是要孝敬,隻求這些漢官不要亂講話瞎伸手。
酒菜端上來,頗為豐盛。
幾個穿青人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般吃到肚裡,猶如八輩子沒吃飽的餓死鬼投胎。
沈師爺就有風度多了,雖然也嘴饞得很,但人家舉止瀟灑、從容大方,慢悠悠跟宋公子喝著小酒,還趁興玩起了飛花令來佐酒。
酒過三巡,宋際已經喝迷了眼,帶著醉意感慨道:“吾觀沈兄,便可知江南風物,恨不得親到江南一遊。”
沈複璁也喝得七葷八素,大笑道:“此事易耳。再過數年,你我攜手暢遊江南,屆時我請你吃魚翅!”
“魚翅為何物?”宋際忙道。
沈師爺說:“鮫鯊之鰭也。”
宋際生出萬般向往:“沈兄如此推崇,魚翅必然美味異常。”
酒宴散去,宋際親自送他們去旅店,不但主動負擔了房錢,還把第二天的早飯都安排了。
就連他們那兩頭驢,也被請到店後棚房,美滋滋的享用著豆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