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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宅,格物堂。
“通過我們之前的一係列實驗,已知物質三形態和熱脹冷縮。這是用琉璃(玻璃)灌水銀製作的溫度計,采用的正是熱脹冷縮原理。”
“但溫度計沒有刻度,我們不妨用水來製定刻度。水的凝固點設為零度,水的沸點設為一百度……”
王淵正說著,突然一個學生提問:“先生,為何用水來確定零度和一百度?”
“水為生命之源,人要喝水,糧食也要喝水,而且隨處可見,”王淵笑道,“這是最方便的,溫度不過是用來計數而已。”
黃峨拿出酒精燈點燃,酒精是用白酒蒸餾提純的,再用燒杯裝水固定於其上。
片刻之後,開水沸騰。
王淵在水中放入溫度計,標記沸水狀態下的水銀位置。
將溫度計取出待其冷卻,再次放入一直燒煮的開水當中,取出說道:“水銀位置一樣。這得出一個結論,開水在沸騰以後,不管再燒多久,它的溫度都不會改變。”
黃峨拿著實驗記錄本,立即將這個結果記上去。
王淵又繼續測試,加水重新煮沸,每次水銀位置都相同。然後又帶著學生們去廚房,將溫度計探入蒸籠當中,測出水蒸氣的溫度高於沸水。
此時正值寒冬,王淵取來一塊冰,將冰放進剛打來的井水當中。
“剛從地下取出的井水,溫度高於冬天的室內溫度。冰水混合之後,水溫不斷下降,冰塊慢慢融化。”
“融化到半冰半水時,溫度有一段時間幾乎沒有改變。接著,冰水開始重新凝結,這應該是受到氣溫影響。”
“這個實驗可以多做幾次,取最精準的數據。冰水混合物維持不變的溫度,我們將其定為零度!”
整整忙活大半天,中途還去吃了個飯,溫度計的刻度終於確定。
而且,他們還測出今天的氣溫,是零下六度!
王淵笑著對弟子們說:“蘇東坡有言: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我們所做的事情,便是如此。我說冰水混合的溫度是零度,我說開水沸騰的溫度是一百度,那今後它們即為通行天下之法。但凡有研究物理者,必將奉我們為祖師!”
包括國子監生在內,一個個都精神大振。
同樣一件事情,換種說法就不同了。把物理視為百工之學,明顯就粗鄙得很;但套上蘇軾一句話,立即逼格提升百倍。
王淵把溫度計交給黃峨,讓她帶著諸生去測其他液體的沸點,比如菜油之類的。
嚴嵩已在旁邊等候多時,王淵帶著他去喝茶,問道:“你想說什麼?”
“若虛,”嚴嵩抱拳行禮,麵露不忿之色,“言官因言獲罪,還能叫言官嗎?今後還有哪位科道官員敢說真話!”
王淵撇著茶葉說:“言官不能亂咬人的,得曉得輕重。翰林學士靳充遂(靳貴),雖然不能說品性高尚,但也不至於陰險狡詐,人家隻是寡言喜靜而已。還有什麼徇私舞弊,科舉舞弊案早就查清了,隻是靳學士管束家奴不嚴所致。那位孟禦史,用胡亂猜測的私德、用已經查清的案件,去彈劾一個翰林學士,以此阻止翰林學士躋身內閣。這是壞規矩的做法!”
嚴嵩說道:“即便彈劾靳學士屬於捕風捉影,但彈劾梁閣老卻有理有據,怎麼能夠直接下獄呢?”
“所以說啊,”王淵搖頭歎息,“這個孟禦史腦子有病。如果他隻彈劾靳學士,楊閣老、梁閣老會很高興,甚至會暗中推他一把。如果他隻彈劾梁閣老,雖為閣臣們不喜,卻必定得到陛下讚賞,還能得到不少官員推崇,肯定因此贏得剛正不阿之名。但是,他偏偏兩個一起彈劾,令陛下和閣臣都討厭他!滿朝上下,居然隻有被他彈劾靳學士為其求情,你說他做的什麼糊塗官?”
嚴嵩搖頭道:“我不是可憐此人,這廝拎不清,活該受到處罰。但處罰也有很多種,罰俸可也,貶職可也,哪有禦史因彈劾重臣而下獄的?就算要將其下獄,至少也該做做樣子,查一下他彈劾的官員吧?即便亂查一通,說梁閣老、靳學士沒有問題,屆時再將這人下獄也不遲啊!”
“楊閣老和梁閣老,他們確實做得有點過分了。”王淵苦笑。
嚴嵩說:“何止過分,簡直肆無忌憚,生怕彆人不曉得他們是權臣!”
楊廷和這人怎麼說呢?平時也挺精明的,卻容易誌得意滿,行事完全不顧後果。
首輔上任,新官三把火,官場大換血是肯定的。
但楊廷和操之過急了,吃相特彆難看,半個月就搞出一堆事兒。
特彆是禦史彈劾事件,要麼調查被彈劾之人,要麼讓當事人在朝會時自我辯護,隨便做做樣子即可,再來處罰禦史就完美無缺了。可他們連樣子都懶得做,一副老子已經掌控朝堂,你們誰都彆亂說話的架勢!
但凡有腦子的官員,都不會同情那個智障禦史,卻又因內閣破壞規矩,而反感操弄權柄的楊廷和、梁儲。
小小彈劾,大失人心!
楊廷和的政治水平堪憂,一招攬權,居然連作秀都不屑了。
再加上之前的瘋狂調動和任命,從中央到地方,已經出現一大批反對楊廷和的官員。這些官員都跟嚴嵩一樣,自負有才且鬱鬱不得誌,把楊廷和視為他們升遷道路的最大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