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1 / 2)

發現不對之後,其他地方便處處都是破綻。

伊舟坐在動口邊上,不一會又爬起來,往另一個地方走去。

母獸還在吃東西,見他要走就用腳把他勾住,伊舟用手扶著熊掌,從它腳上爬了下去,落地的時候,還摔了個跟頭。

他爬起來,甩了甩毛,往目標方向跑去,母獸吃得好,乳汁豐沛,把伊舟養的白白胖胖,跑動的時候身上的肉一顛一顛的。

他去的地方是大熊昨天吃飯的地,昨晚回去路過那裡的時候,伊舟還看到旁邊堆了一堆筍皮。

但等他走到地方,筍皮卻消失不見,地上一片平坦,甚至還覆蓋著一層落葉。

伊舟低頭嗅了嗅,沒聞到什麼氣味,他又抬頭看了看周圍,然後往右前方走了兩步,找到記憶中的地點,伸出前掌,扒開地上的落葉。

果不其然,落葉下麵,是顆凸起的筍尖。

所以這……真的是幻覺嗎?

心裡有些迷茫失落,更多的卻是果不其然的感覺,伊舟蹲下身,四肢縮起來,抬頭看了看母獸所在的位置,哼唧一聲,垂下頭。

相處幾個月的媽是個假的,再怎麼堅強的人,都不可能馬上接受過來。

更何況伊舟一點也不堅強,他還是個寶寶呢!

頭埋在爪子底下,伊舟幽幽的歎了口氣,然後掉了個頭,又哼了一聲。

等情緒抒發地差不多了,他才開始思考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到底是夢還是幻覺,又或者是……幻境。

想到幻境的時候,周圍山地有一瞬間顫動,驚得他站了起來,但看向遠方,母獸卻似乎並未受到打擾。

伊舟砸了咂嘴,重新坐下來,下巴墊在爪子上。剛剛周圍的反應,差不多給了他答案。

但是幻境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這個詞他從未接觸過,像是突然就在腦海中冒了出來。

或許,是與自己那個夢有關?

想到夢裡的東西,伊舟微微抬起頭,眯著眼睛想那個畫麵中的人是誰,還有那很長很長的經文。

到底是不是那個男人教的?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與那段經文有關係,似乎念了幾遍之後,原本混沌的腦子,就變清楚了許多,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快發現不對。

這麼想,伊舟又順口把那段經文從頭開始默念起來,念著念著,更多的畫麵就出現在腦海中。

那是個麵積很大的屋子,屋頂很高,有光從窗戶外透進來,

屋子兩側擺著書櫃,書櫃上並沒有放幾本書,大多是隨意亂丟的玉簡,在屋子靠後的地方,有張巨大的書桌,書桌後放著把椅子,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人抱著隻黑白團子,在紙上寫下一個字。

他依舊聽不到聲音,但伊舟能認識紙上的字,他甚至能通過口型,就知道男人說的是什麼話。

被抱在懷裡的團子並不安分,過一會就要動一下,眼睛也左瞄右瞥,看天看地就是不太願意看紙。

男人表情有些無奈,兩隻手指捏著小黑耳朵,說了句什麼。

黑白團子並不買賬,晃著腦袋把男人的手甩掉,順便賞了他一個白眼。

頭上便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下,男人肉了把團子頭上的毛,無奈地笑了笑,雙手把懷裡的小家夥抱起來,湊到麵前,在他鼻子上親了口。

於是原本死魚一樣的幼崽,就跟吃了炸|藥一樣,瘋狂掙紮起來。

“嗯~”伊舟嚶了一聲,捂住眼睛,不想再看這種場景。

那裡麵的家夥蠢呆了,而他幾乎可以完全肯定,那個又傻又蠢的東西,絕對就是自己。

但畫麵是直接出現在腦海中,捂住眼睛基本沒效果。

場景還在不斷變換,團子變的更大了點,這次場景中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之間那隻圓滾滾的家夥從牆角處探出頭,左右張望了下,見沒人,才做賊似的跳出來。

他搖著屁股跑到一間屋子外,房間門是關著的,小團子湊到門縫出,看了看,然後伸出爪尖,小心地摳進門縫出,一點點的推開房門。

房間內擺放著幾把椅子,椅子旁有個很高的花架,架子上種著一棵草,草隻長了兩片葉子,葉子邊緣還泛黃,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那隻圓滾滾的家夥盯著草看了幾眼,爪子不自覺的在地上抓起來。

地上鋪滿著玉石,可以想見,抓上去之後一定會發出刺耳的聲音,那隻黑白團子也聽到了,嚇得立馬收回前掌,跟個雕像一樣靜止許久,見沒有其他事情發生,才鬆了口氣,繼續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往左邊走去。

房間左邊有另一扇門,那是這件屋子的內室,門沒關緊,留出一點空隙,團子走到門旁邊,伸長脖子往裡麵看了看,然後縮了縮肚子,從空隙處鑽了進去。

內室裡麵有個人,背對著他這邊,坐在蒲團上,似乎在打坐。

黑白團子昂著頭,收起尖爪,每邁出一步都要經過深思熟慮,但見到前方的人任然沒有反應,他膽子就大了一點,搖了搖短小的尾巴,突然一個加速,往男人背上撲過去。

男人背後似乎長了眼睛一樣,在團子快要撲到身上的時候,突然一伸手,準確揪住了那隻毛團。

他揪著手上的幼崽,拎到身前,臉上帶著顯而易見地笑意,伸手彈了下毛團的額頭。

手上的團子閉眼裝死,四肢都聳拉下來,男人也不生氣,隨手把毛團揣進懷裡,張口說了一句話。

這次伊舟聽清楚了,他說的是:“整天就知道搗亂,來跟我學清靜經,以後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就多念念,要不然……”

他低下頭,湊到團子麵前,眼神危險:“我就把你的爪子剁掉。”

毛團明顯不怕這種威脅,不僅沒安分點,還伸出前爪往男人臉上拍去。

熊掌沒帶多少力氣,輕飄飄地貼在男人臉上,團子還惡劣地按了按,把掌下高挺的鼻子按變了形,然後張開嘴,露出一個微笑來。

“又不聽話呢?”男人抓住鼻尖的熊掌,摘下來捏了捏,然後把他四肢固定住,麵對麵放在自己腿上,威脅道:“我說一句你記一句,記不住的話,晚上不準吃飯。”

腿上的毛團睜著無辜的眼睛,軟綿綿地嗯了一聲,像是答應了。

於是男人便張口念起來,每念一段就停頓下,等腿上毛團嗯嗯幾聲之後,再繼續念。

起初伊舟隻是看著,等聽了幾段之後,便開始跟著畫麵中的毛團一起嗯出來,兩隻團子體型差不多,哼出來的語調也相同,漸漸的,畫麵內外的團子似乎開始融為一體。

天空漸漸陰沉下來,母熊停下手中的動作,站了起來看了看,然後找到趴在地上的兒子,直直地往這邊走來。

它似乎很急躁,步伐飛快,遇到擋在麵前的竹子還順手拍了一巴掌,但等走到團子麵前時,那動作又慢了下來。

團子雙眼緊閉,趴在地上,四肢張開,時不時嗯嗯兩聲。母獸低頭在兒子身上嗅了嗅,然後伸出前掌推了推,把幼崽推醒了,又咬住他的皮毛,往山洞裡拖。

經文還沒念完,畫麵已經消失,伊舟任母獸把自己拖回去,放進窩裡,睜著眼看它添上自己的皮毛。

身上被舔了一遍,毛發都卷成一團,他從窩裡麵爬起來,湊到母獸身邊,舔了舔它的腿。

“嗯~”把那隻大熊的前腿了一遍,伊舟叫了一聲,向相處了幾個月的老媽告彆。

母獸似乎聽不懂,它打了個響鼻,就這麼又坐了下來。但等伊舟準備走的時候,卻被伸出的熊掌攔住。

大熊盯著他,兩隻前爪圈住兒子,把小團子往自己身邊撥了撥。

伊舟被撥了了踉蹌,抱著大熊的腿才穩住身體,他嗯了聲,前掌扶在母獸身上,慢慢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毛團子終於能夠得到母獸的臉了,伊舟仰起頭嗅了嗅,然後慢慢湊過去,在它臉上蹭了蹭。

熊貓不是一種表情豐富的生物,但細微之處總會有一些變化。

比如此刻,母獸眼神溫潤,嘴巴張開,一下下舔著眼前的毛團子,小家夥稍微離遠了點,它便伸出前爪,把他鉤回來。

那是無聲的挽留。

心裡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伊舟還是差點心軟了,他在母獸身上蹭了又蹭,眼見著外麵天空越來越暗,這才用力掙脫出去,跑出山洞。

他動作太突然,母獸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再看的時候就見小團子已經不見蹤影。

身後響起一聲野獸咆哮,伊舟跑得更快了一點,

他知道什麼地方是出口——就是昨天看到的,唯一那條路的儘頭。

見柔情攻勢沒什麼效果,身後的大熊改換思路,準備來硬的,伊舟四條小短腿甩得飛快,在林子裡竄來竄去,躲避著身後的襲擊。

林子裡的竹子長的密,多少影響了大熊的行動,再加上伊舟竄來竄去並不走直線,一時之間,後麵的熊倒也追不上來。

但情況不容樂觀,之前伊舟在樹上,才可以清晰看見路的位置,現在在林子裡,四麵八方都是竹子,沒有目標物,他便有些失去方向。

像無頭蒼蠅一樣竄了許久,伊舟有些累,他喘了口氣,又躲開母獸的撲咬,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伊舟一邊跑,一邊注意著周圍,試圖找到正確方向,身後的母獸又追了上來,他一個急刹車轉彎,換了條線路。

就在他調轉方向的時候,眼角瞥見一株大樹,那樹很眼熟,一眼能認出是自己經常爬的那顆。

目標物出現,自己昨天看向的是哪個方向?

伊舟一邊跑一邊喘,腦子裡回想著昨天的情景。

書上枝乾粗細不一樣,伊舟邊跑邊看,終於想起了昨天自己站的方向,他又掉了個頭,往那邊跑過去。

後麵的大熊依然在緊追不舍,體力將要耗儘,好幾次都要被追上,就在他快要累癱下來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那條路。

路兩旁沒有障礙物,很空曠,伊舟心中有些擔憂,但依舊用最後力氣衝了過去。

上路之後,伊舟覺得自己肯定要被追上了,但走了一陣卻感覺背後的聲音漸漸變小,他轉頭一看,發現大熊停了下來,就站在路邊看著自己,眼神依舊溫潤。

伊舟停了下來。

那隻母獸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對他叫喚了兩聲,想讓他回來。

路上的半大團子往後退了兩步,走的時候,又衝著大熊叫了一聲。

“嗯~”我走了。

叫完之後他就轉過頭,走進儘頭的迷霧中。

迷霧很長,他走在上麵,身體開始發生變化,從小團子變成大團子,又變成十八九歲的少年,最後身體漸漸縮小,定格成一名五六歲的小童。

最後一腳踏出,伊舟踩了個空,身體一直在往下墜落,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待到墜落感消失,伊舟再睜開眼時,旁邊出現的,就是男人麵帶憂色地盯著他。

剛醒過來時,伊舟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今夕何夕,但看到眼前的人卻下意識的知道可以信任。

他仰起頭,朝男人露出一個笑來,傻兮兮的。

見他醒來,男人臉上的擔憂消失不見,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一把扇子,敲了敲他的頭,因為戴了鬥笠的關係,伊舟並沒有什麼感覺。

“笨死了,這才走了多遠。”男人麵帶嫌棄,卻一直站在身後,他揮手放出一艘飛舟,然後環住小童,把他丟進裡麵,自己也隨之上去。

飛舟升高,地下的石階又被濃霧掩蓋,伊舟靠在船艙旁邊坐了會,漸漸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腦袋很重,暈乎乎的,飛舟走了一陣伊舟才想起來自己是在走問心路,他趴在艙邊,往下看了看,卻已經看不到那無儘地台階。

他抬起頭來問司恒:“不繼續走了嗎?”

“不了,你心神消耗太多,需要休息。”司恒坐在旁邊,摘下伊舟鬥笠,手掌貼在額頭上,手心傳出的溫度很好的緩解了疲憊,伊舟放鬆身體,一點點靠在師父身上,舒出一口氣。

司恒側過身子,把小徒弟往懷裡摟了摟,心裡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你在裡麵看到了什麼?”

“很多啊。”這麼會足夠他記起幻境中發生的事情,雖然其中挺多都有點丟臉,但想了想,伊舟還是決定全數奉告。

他在司恒手心蹭了蹭,一個個數:“有好多竹筍,吃了一個還有一堆;又碰到吃一粒就能飛升的丹藥,還有很多好看的姑娘,但是後來她們又變得很可怕……”

他每說一個就豎起一根指頭,一連串說了好多,最後手指有些不夠用,伊舟想了想,又一個個把手指掰下來,掰到最後一個時,他頓了頓,過了會才開口:“還遇到了我的母親,就是生我的那隻。”

說到這個時他情緒明顯低落下來,伊舟轉了個身,站起來跨坐到司恒腿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在頸邊蹭了蹭:“看到它沒死,然後一直跟我在一起。”

伊舟很久沒這麼撒嬌過了,看了還是受了幻境的影響,司恒垂眼想著,手抬起來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以作安慰。

“它遇到了另一隻豹子,但是因為很久沒吃東西差點打不過,雖然最後還是贏了,但也受了很重的傷。”伊舟還在繼續說,聲音漸漸低下來:“我覺得沒有我的話,它就不會餓肚子了,肯定是可以很輕鬆打敗那隻豹子的,他們之間差了好多。”

說到這他吸了吸鼻子,偷偷在司恒身上蹭了蹭:“就算打不過,也能跑掉,都是因為我……”

“沒有這回事。”司恒打斷他,手上用力把伊舟推開了點,伸手替他擦掉眼角的一點濕痕:“不是你的問題,它有隱疾,所以才打不過入侵者。”

當初司恒決定帶走幼崽的時候,曾探查過母獸的情況,事實上除了致命傷之外,那隻熊貓身上還有很多陳年暗傷,就算遇不到那次爭鬥,也活不過三個月。

伊舟眨了眨眼睛,不太相信。

他的心思全都表現在臉上,司恒一看就知道。

“還不相信我嗎?”司恒有點生氣,捏了捏他的臉:“騙你做什麼,我把它的屍體帶回來了,還沒下葬,回去給你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伊舟愣住了,他根本沒想過司恒會把母獸的屍體帶回來,確定司恒臉上的表情不像作假,才磕磕巴巴地問“你……你怎麼不下葬啊!”

“等你自己來啊。”司恒語氣悵然:“誰知道這麼多年你問也不問,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

“我……我是有點不太記得了。”伊舟低下頭,有些自責。

最開始一人一獸溝通不暢,再加上司恒給他的感覺又太過冷酷,伊舟生怕自己被丟掉了,便從來不敢表現出傷心來,所思所想都是怎麼能成功活下來。

後來看破表象,知道這人其實特彆好的時候,卻已經很少想到那隻把自己生出來的獸了。

畢竟從沒睜眼見過,畢竟隻相處了極短的時日。

伊舟長長地歎了口氣,小聲說道:“我覺得自己很壞。”

司恒嗯了一聲。

“還是個白眼狼。”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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