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醫生的話,旁邊的伊父伊母也上前。
“舟舟你快簽字,簽完字咱們做完手術就回家,你昨晚不是還說想吃紅燒肉嗎?”
“對啊舟舟,回去讓你爸爸給你做一鍋紅燒肉,讓你吃到飽。”
三個人輪流相勸,最後,甚至連護士也上來,一起過來相勸。
“你快簽字!”
“快簽字!”
“簽字!”
“簽字!”
“簽字!”
“簽字!”
一聲聲在他耳邊回響,聲音羅織到一起,讓他分辨不清誰對誰。
麵前的人表情漸漸重合,眼裡露出急切的光,像守在獵物麵前,看著他咽氣好吞噬殆儘的野獸。
伊舟抬起右手,放到同意書上。
那些人突然就安靜下來,緊緊盯著他的筆尖,眼底露出渴望。
伊舟卻沒有繼續動作,在那些人要忍不住的時候,他突然放下筆,抬手捂住臉,一幕幕畫麵閃現在他的腦海裡。
有男人給幼崽喂食的,有教他認字的,有抱著他玩鬨的。
畫麵漸漸變換,裡麵的幼崽變成了人,從隻比男人小腿高一點,到長及腰部,再到胸口、肩膀。
最後的畫麵是一個山腳下,山腳有許多人,他被另一人護在懷裡,周圍罡風淩冽。
那人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彆怕,我很快就來。”
畫麵中的男人一直看不清麵容,但熟悉感卻是真實存在,有什麼話想要說卻想不起來,直到那人最後一句話開口,那銘記於心的稱呼才脫口而出。
“師父。”
他終於全部想起來了!
聽到這個稱呼,房間裡靜默了一瞬,隨後聲音又開始加大,一句接著一句。
“舟舟你彆胡思亂想,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做手術。”
“難道你不想繼續活下去了嗎?”
“你要是死了,爸爸媽媽該多麼傷心。”
“這種叫不孝你知道嗎?!”
“你死了媽也不想活了,我陪你一起去。”
聲音越來越急切,也越說越嚴重。
伊舟放下蓋在手上的臉,麵向看些已經看不清麵容的“人”。
“手術我不做了。”在那些狼一樣的眼神中,他開口說:“我很慶幸能托生在我原來的家裡,享受父母十幾年的寵愛,但那個我已經死了。”
“如果有可能,我會回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但不是現在。”周圍的畫麵越來越模糊,隱約還傳來幾聲咒罵,伊舟抬手撕碎那張手術同意書,開口道:“不是在你給我編織的幻境中。”
紙張碎末被吹散,周圍畫麵崩壞的越來越快,一陣強光照來,伊舟被刺得閉上眼睛,身體的虛弱感消失,一陣陣暖流湧進體內,融進血肉,讓身體變得愈發強悍。
耳邊傳來一聲劍鳴,伊舟睜開眼睛,他還在那個靈泉旁邊,周圍是被雷劫洗劫過的景象,攬月散落在身旁,離他不遠處,站著個白衣修士。
身體中的暖流還在,天空劫雲漸漸消散,露出雲朵後麵的陽光,重新照耀天地。
男人走近,彎腰把他橫抱起來,動作溫柔。
伊舟抬起胳膊捏拳,感覺身體有使不完的力量。
他靠在那人胸口處,開口說道:“師父,我好像在剛剛又變厲害了一點。”
旁邊的人答:“那是渡劫之後天地予以修士的獎勵。”
“這樣啊。”伊舟放下手,放在身下的胳膊上:“那最後一下是心劫嗎?”
“對。”
“我是不是過了很久?”
“也沒有很久。”司恒垂下眼,從上往下看,能看到少年纖長的眼睫,和經過雷劫後黑乎乎的臉蛋,他說:“不過兩個時辰。”
“竟然才這麼會功夫!”伊舟驚歎:“我在幻境裡麵呆了兩個多月呢!”
男人把徒弟身上的碎布清除,把人重新放進靈泉中,輕笑道:“幻境時間與現實時間不一樣,你走了那麼多次問心路,還瞎驚訝什麼。”
“那不一樣啊。”伊舟鼓了鼓嘴反駁,卻又說不出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司恒鞠起一碰水,把他半邊臉上的黑灰擦乾淨:“閉眼。”
“哦”伊舟閉上眼,感受對方在他臉上的動作,當手指劃到唇邊時,他突然開口:“師父。”
“嗯?”
伊舟問:“你不問我心劫看到了什麼嗎?”
“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
心劫所代表的,都是修士最渴望、最恐懼、或者最遺憾的事物。
雖然這次安然度過,代表著他的心境更加圓滿,但不代表把那些事情重新說出口,修士會毫無感覺。
伊舟說:“我看到你把握頭頂上的毛剃了,然後騙我說是禿了,還怪我長得不好看。”
臉上的手指幾不可見地停頓了下,岸上的人表情沉穩,眼也不眨地說:“幻境的事情當不得真。”
“可我還看到你給我烤肉了啊。”
“那東西自然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楚才好。”臉上的手指劃到脖子上,男人開口道:“可以睜眼了。”
“哦”伊舟剛一睜眼,就轉頭盯著司恒,想在他臉上發現類似於羞愧的表情。
然而他失敗了,司恒麵色一如往常,什麼東西都看不出。
對方手指捏在他下顎上,強硬地把他的頭掰回去:“這麼扭著洗不乾淨。”
“可這明明一個小法術就能搞定的事情。”伊舟嘟囔著,說話的時候喉結在男人手心滾動:“師父你偏那麼麻煩。”
脖子上的手撤走,頭頂被人敲了下,司恒淡淡的說:“剩下的自己洗,不許用法術。”
早就被各種法術樣慣了的人哀嚎一聲,撅著嘴不乾:“為什麼不能用法術!”
“這是對你不尊師重道的懲罰。”
“誰說我不尊師重道了,就會給我扣高帽子。”伊舟憤憤不平,又不能真的像個黑炭一樣滾出去,隻好不清不願開始給自己搓洗。
他洗的時候司恒就在旁邊看著,在他洗到肚子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你的心魔就是這個?”
“什麼?”伊舟愣了下。
“心魔就是禿頭嗎?”司恒問。
他的神情很認真,原本以為隻是在剛撿到徒弟時的一時興起,若無人提起他都要忘得差不多。
但若是真的因為他一個動作,成了徒弟的心魔……
光是想想,司恒就後悔不已。
男人眉頭微皺,眼底帶著悔恨,讓原本準備胡說八道一番的伊舟突然就住了嘴。
“不想提就不說了。”見他這樣子,司恒心中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用比往常更為輕柔的動作揉了揉徒弟的發頂。
“心劫跟這個沒關係。”伊舟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說了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沒有靈氣,沒有修士,卻有著修真界許多沒有的東西,望著徒弟神采飛揚跟他描繪那個世界的重重景象時,司恒眼底暗色漸深。
“我有個書櫃,裡麵放著全是收藏的手辦。”說到自己的愛好,伊舟有點卡殼,想各種比較貼近的東西來形容他的愛好:“手辦就是一個你很喜歡的東西,比如妖獸啊或者是人啊,把他們做成模型收藏起來,就這麼點大。”
伊舟用手比了個高度:“有些手辦還可以動,不過那些價格太貴了,我都買不起。”
他說這些的時候,沒注意旁邊那人的表情,司恒聽完形容,把徒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嘴角突然多了絲笑意,肯定道:“那確實很有趣。”
伊舟睜大眼,有些興奮:“我也覺得特彆有趣,看到它們心情就能變好!”
說到這裡的時候伊舟情緒開始低落下來:“可是我爸媽都不讓我玩這個,後來我生病,就沒有再看到它們了。”
伊舟對他的病形容很少,不過三言兩語,但光是這寥寥數語,也能窺得他的痛苦。
臉頰邊多了隻手,大拇指放在自己眼角,伊舟抬手覆上去:“師父我又沒哭。”
“嗯。”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生病之後我爸媽就很痛苦,我媽一見到我就要偷偷去哭。”他努力若無其事地說:“本來他們還想給我生個弟弟/妹妹的,因為生病那個事情也耽誤了,不知道我死了之後他們有沒有生。”
心劫過後,原本被塵封的記憶全部蘇醒,伊舟甚至想起很久之前走問心路時看到的東西。
他不知道那個葬禮是冥冥之中讓他回到另一個世界,還是隻是普通的幻境,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希望他的父母能長命百歲,平安喜樂。
“師父。”伊舟握緊頰邊的手:“我還有機會回去看看嗎?”
“會的。”司恒反握回去:“飛升時會破開兩界之門,說不定就有機會到達另外的世界。”
伊舟在他手上蹭了蹭,歎了口氣:“飛升啊,那還有好遠。”
“就如幻境與現實,如仙界與修真界一般,不同的世界時間也不一樣。”水麵蕩起波紋,一個身體從後麵把他環抱住:“不用著急,我會一直陪著你。”新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