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他們此時所在的這顆星球。
紅獄星的日照和溫度比較惡劣,不過也還在人體可以接受的範圍內,但作為一顆廢棄的礦星,生物資源和水資源都極度匱乏,早期人們遺留的建築和工具也幾乎都在時光的打磨中消失了,惡劣的自然環境倒是催生出一些極其危險的生物來。帝國以空投的方式將犯人和少量的生活物資投放在這顆星球上,其中絕對不會有一星半點的金屬成分。至於國內外某些文學作品中幻想的——帝國將大量垃圾投放到紅獄星上這種情節,更是徹底的無稽之談——倒不是出於什麼衛生條件或者人道主義,而是為了避免某些能力極強的犯罪分子從垃圾堆中拚湊出一艘宇宙飛船,從而逃離獄星。所以這裡的人,哪怕想要撿垃圾維生也是妄想。至於能夠穿越星空的飛船——即便是將要廢棄的飛行器,也永遠都不會降落在紅獄星上。
也就是說,所有到達這裡的犯人,全都被判處了無期徒刑,他們永遠都無法再跟自己的家人朋友取得聯係,徹底地離開了過去的文明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掙紮在生存或死亡的分界線上,茹毛飲血地求存。即便他們在這裡組建了家庭,生育了後代,也絕不會有人以“孩子是無辜的”這樣的名義派遣飛船降臨,帶給他們一絲一毫的脫離希望。
“那麼,運送犯人的飛船呢?”容遠問道。總有飛船把犯人從遙遠的帝都行政星運送到這獄星上來?
米亞低頭看了看火堆,片刻後苦笑一下:“以前……的確有人把那飛船當做是最後的逃脫途徑,但卻不知道,往紅獄星送犯人的飛船,其實都是‘不歸船’。”
——所謂不歸船,就是因為種種原因將要廢棄的宇宙飛船,在拆除了所有還有價值的、包括手動操作係統在內的所有裝置,隻維持一個勉強還能航行的空殼,攜帶極少量的能源,鎖死某個目的地——或許是某顆恒星,或許是某個黑洞,也或許是某片星空墓場——如飛蛾撲火般一往無前地行駛向滅亡。
這是屬於飛船的葬禮。
“犯人在送到這裡的途中,全都是冬眠狀態,假如有某個不幸的家夥在半路上醒來,而他又想要操縱飛船逃跑的話……唔,再假設他有足夠的水平可以解除飛船自動航行係統的鎖定狀態,可以奪取駕駛飛船的權限,船上的能源也不足以讓他航行到任何一顆宜居星。他的下場,可能是隨著飛船一起埋葬,可能是在黑暗的宇宙中無止境的遊蕩,不過最大的可能是……在淪落到上述任何一種下場之前,他就已經餓死了。”米亞故作輕鬆地聳聳肩,但臉上的神情似悲似憫,十分複雜。
容遠看看她,隨意地說:“看你的樣子,似乎知道有人這麼做過?”
米亞渾身一僵,一時間臉上的恭謹畏懼都消失了,像突然被針紮了一下般,眉宇間不由自主地露出痛楚之色。她遲疑地看著容遠,許久之後,才緩緩道:“我爺爺……他原本不會來這裡……”米亞的目光轉向依舊昏迷不醒的米東,看著老人蒼白的頭發,聲音不由得帶上幾分哽咽,“為了救我,他和我的兩個舅舅故意激怒了一個大人物,被送上了不歸船。他們半路上醒來,想要帶我離開……現在,我隻剩下爺爺了。”
容遠沒有再問她的兩個舅舅發生了什麼事——必然是已經去世了。至於死亡的原因,不管是哪一種猜想,都是一樣的殘酷。
“先生,”米亞忽然直視著容遠的眼睛,懇求道:“求求你……不管您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求您放過我爺爺……他年紀大了,我……”
此時的她,不再是之前那個有些怯懦的小女孩,她雖然在哀求,但目光堅定誠懇,縱死不悔。
“放心,我並不打算對你們做什麼,隻是想要了解我自身的處境罷了。”容遠打斷她的話,道:“謝謝你的情報,這隻刺劍龍,就當做是我的回報。”
說完後,容遠就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轉身離開。米亞看著他略顯單薄的背影逐漸被夜晚的黑暗吞沒,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又閉上了嘴。
也許對方是在欲擒故縱呢……她不能把這樣不明底細的危險人物留在身邊……
米亞咬了咬嘴唇。
隱隱的,她又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心中不可抑製地感到後悔。
這時,米東哼了一聲,猛地睜開眼睛,醒轉過來。
………………………………………………………………………………
容遠說走就走,毫不留戀。他的果斷讓身後的米亞吃了一驚,整整一個晚上都輾轉反側,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但造成這些的容遠卻並沒有多餘的想法,人生路上,他踽踽獨行,已經將很多人都像這樣拋在了身後。於他而言,夥伴也好,敵人也好,像米亞這樣萍水相逢的路人也好,縱使相處的時間或長或短,但最終都隻是一段遲早要分彆的風景罷了。
在紅獄星這種強權即是真理的地方,容遠這樣的獨行者自然容易成為他人狩獵的目標。他走著走著,就發現周圍的陰影處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但敢於在夜晚獨自出行的人,也自都有其依仗,那些人在沒有摸清楚他的底細之前,暫時也沒有誰輕舉妄動。
容遠掃了一眼隱約傳來壓抑的呼吸聲的地方,沒有在意。
在他的視野中,常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並不是阻礙,地麵、洞穴、石塊、想要伏擊的人類……萬事萬物都仿若籠罩在一層微光當中,輪廓清晰可見,比起在白天熾烈的陽光下也不遑多讓。並且,他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有一點點不同。
那些鬼祟的身影上,或多或少,都散發著猩紅的血色,就算隔上百十裡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這種濃淡不一的血色,昭示著這些人雙手沾染的罪惡。
之所以會有這種視覺,隻因為他是這世間唯一的、《功德簿》的契約者。
罰惡揚善,是為功德。
身為《功德簿》的契約者,他可以看到他人功德的多少,也能夠通過做善事、懲惡行而獲取數據化的功德值,一定數量的功德值,則能夠在《功德簿》的商城中兌換相應的商品。商城中的商品從個人的身體素質到古往今來所有存在過的物品,從仙俠中的玄功法寶到幻想故事中的未來科技,可以說,隻有想不到的,沒有商城中不能提供的。與此同時,商品的價值越高,需要的功德值自然也就越多。
比如說,淪落在紅獄星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隻要他有足夠的功德值,可以兌換星際飛船、任意空間門或者小型蟲洞,很快就能從困境中脫離。
但現在的問題是:第一,《功德簿》此時並不在他身邊;第二,他手中也並沒有太多的功德值。
說起來,當容遠恢複意識以後,之所以會接近米亞祖孫兩人,就是因為在他周圍的數十人當中,隻有他們兩人的身上散發著白色的光芒,這說明他二人的功德為正,也即是說,做過的好事比壞事多。因此在他眼中,在這種血腥的地方,這兩人簡直就像是黑暗中的燈泡一樣顯眼。
根據《功德簿》的規則,幫助這樣的人,他也能獲得一定數量的功德值。隻不過,現在的容遠已經不再是剛剛拿到《功德簿》時的那個無力的少年,即使身處困境,他也不急不躁,對功德也沒有太強烈的渴求。能得到更多的功德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彆人不願意,他也沒有非要湊上去幫忙的必要。
——說起來,這種懶怠的心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腳步不由得略微一頓,記憶飛快地穿越遙遠的時光,一幅幅畫麵從腦海中走馬燈一樣閃過,在觸碰到禁區之前,又被他及時叫停。
一張滿足的笑臉不期然地從眼前劃過。
米亞吃飽以後摸著肚子、咂著嘴巴回味無窮的模樣,簡直就像一隻饜足的鬆鼠。而她狼吞虎咽之時仿佛連大腦都被身體操縱的樣子,更是引人發噱。
容遠微微勾了勾嘴角。
曾幾何時,他也是能被稱為“廚房殺手”的男人,如今隨手做出的料理卻一樣能讓人垂涎三尺。若是讓故人知道,肯定會驚訝地連下巴都掉下來?
說到底,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以後,隻要用心去學,沒有什麼是學不會的。過去的“無能”,隻是因為有人願意縱容的結果而已。
夜幕中,寥寥的星光下,那張被天地所鐘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卻無端讓人感到一種近乎悲愴的哀傷。 .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