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被遺忘的孤軍(1 / 2)

亂世小郎君 宇醜 7799 字 10個月前

柴榮殺掉俘虜以示決心,可是在一陣呼喝之後就心慌氣短,老穆頭和李聽芳隻好把他扶回後帳,又請禦醫前來診治。

文武百官心中已然有數,柴榮身體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怕是已經沒有幾日好活,北伐之事隻能到此結束了。

出了柴榮的大帳,百官各司其職,可是沒有誰再組織人手修建即將完成的浮橋,已經開始做著撤軍的準備。士卒們也不是傻子,一日之間大軍之中已經開始出現各種的流言。

看著禦醫煎好湯藥,老穆頭親口嘗過,方才送到大帳之中。看著病懨懨的柴榮,老穆頭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之感。

高平之戰,淮南親征仿佛就在昨日,柴榮是何等的光芒四射意氣風發,這才過了多久便成了行將就木之人。

此刻老穆頭在心裡是有些埋怨已經死去的郭威,他在天上為什麼不好好保佑一下自己選中的繼承人,不能叫他活的再久一些,哪怕再有個三五年都好。

雖然老穆頭隻是個大頭兵,卻在軍伍之中摸爬滾打一輩子,他十分的清楚一旦柴榮駕崩幼主即位,這個冉冉升起的帝國會麵臨什麼情形,莫非這就是天意嗎?

老穆頭輕輕的喊了一聲,“陛下用藥了。”

隻見柴榮緩緩的睜開眼睛,李聽芳連忙的將他扶起來,把一條被褥墊在他的身下。

柴榮輕聲道:“現在幾時了?”

“剛剛到酉時,天色還沒有黑哩。”老穆頭說著用調羹舀了一勺湯藥遞到柴榮的嘴邊,柴榮卻伸手接過藥碗,一仰頭咕咚咕咚喝了乾淨。

“哈……”柴榮長出一口氣,五官被藥汁苦得扭成一團,“這藥真的苦。”

老穆頭笑道:“這藥加了黃蓮自是苦,陛下隻要好生用藥調養個一年半載就能痊愈。”

禦醫可不是跟老穆頭這麼說的,禦醫說柴榮少則數月多則半年就會駕鶴西去,他不過是在勸慰而已。

換作郭威聽了這樣的勸慰一定會當麵說破,說“我的身體我還不清楚”之類的話。

可是柴榮卻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朕一定會好的,朕還沒有收複幽州。”

不是柴榮比郭威自大,他隻是不肯服輸而已,見老穆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有什麼話跟朕直說就是。”

老穆頭接過柴榮手裡的藥碗道:“剛才韓通來找過俺,他跟俺說營中已經有點檢做天子的流言了。”

柴榮嗤笑一聲道:“朕一得病,這些宵小果然耐不住了。”

老穆頭放下藥碗拜倒懇求道:“陛下,咱們退兵吧。”

柴榮聞言不語,隻是緩緩的躺會到榻上,一雙眼睛望著高高帳頂,那裡有一個指頭粗的窟窿,夕陽絢爛的霞光從這裡射進來,隱約可見有無數的塵埃在光線之中浮動。

不知過了多久,這道霞光漸漸消失,帳頂隻剩下一片漆黑,柴榮扭頭看看李聽芳點燃的燭台,輕聲的道:“退兵!”

就在和契丹人決戰的前夕,大周退兵了,作為皇帝兼主帥的柴榮彆無選擇。他重病在身已經軍心動搖,這樣的情況下已經不具備和契丹人決戰的條件。

同時大周還麵臨著另外一個風險,一旦柴榮在這裡駕崩,百官和將士絕不會千裡迢迢的趕回開封擁立他那個年僅十歲的長子,不等他的屍體變冷,就會重新的立一個皇帝出來。

唯有回到東京,才能順利完成皇位的傳承和權利的轉移,這一點柴榮心知肚明。

第二日柴榮便正是下詔,大軍撤回東京,同時任命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率領兵馬原地駐守,並且令他們休整城城池,準備迎接契丹人的反撲。

沒錯,柴榮他還準備回來,幽州就像是那隻水鳥一樣,一箭射不中,隻要還有機會他就會射第二箭,可惜上蒼不仁沒有給他第二次北伐的機會。

大軍來的時候氣勢磅礴,走的時候也是風風火火,柴榮上來船後順著運河一路急行,隻三日天的功夫就穿越茫茫水泊到了澶州。

此時離東京已是不遠,柴榮卻叫大軍停了下來,下船乘車一路到了鎮寧軍節度使府。從馬車上下來,柴榮抬眼看了看軍衙的匾額,病容之上露出一絲微笑,他推開身邊的老穆頭和李聽芳大步邁上台階。

他自幼被過繼到郭威名下,跟著郭威東遷西走,年紀稍長就上街賣傘貼補家用,後來姑母過世他乾脆走南闖北的販茶。等郭威權勢漸大,他便放下買賣跟在郭威身邊東征西討,很少過上安穩的生活。

乾祐之變叫他滿門被誅,僅有一子獨活使他悲傷欲絕,就在這個衙門他每天拚了命的處理各種的公務,不叫自己有半點的空閒,以免想念慘死的妻兒,他的病就是在那時候落下的病根。

直到符氏到來,這個堅韌溫柔、美麗賢惠的女子叫柴榮孤寂冰冷的內心有了一絲暖意。在澶州的三年不是他最幸福的三年,卻是對人生最有感觸的時光。

他穿廳過堂到了後衙,這裡並未有太多的改變。葡萄架上鬱鬱蔥蔥,豔陽之下青綠葡萄葉子亮的晃眼,隨著微風緩緩扇動,隱約可見青豆一樣的葡萄。

那時候會有一個女子站在凳子上用雪白的毛筆給稚嫩細小的葡萄花授粉,嬌笑著對他道:“這樣到秋天會多結一些,若是吃不完就給郎君做成葡萄釀。”

柴榮突然麵色泛紅,指著葡萄架下的一角的道:“老穆頭,快把那裡挖開。”

老穆頭連忙的帶人將地麵挖開,挖了約莫有兩尺深,就見兩個小小的酒壇子。

柴榮激動的道:“快取出來,動作慢些,不要打破了。”

老穆頭把兩個酒壇子放在石桌上,柴榮寶貝一樣用衣袖擦拭上麵的泥土,他動作很輕仿佛那是個梨花帶雨的美人。

他把酒壇子擦的光亮如新,這才揭開封口,李聽芳立刻遞上一個乾淨的白瓷碗,柴榮拿過酒壇子湊到碗口,立刻就有暗紅的酒漿緩緩的流出來。

柴榮端起碗來,輕輕啜了一口,味道有些酸澀卻比從前更加濃鬱,他兩眼微微泛紅,眨了眨眼淚光又消失不見,隨後又大大的飲了一口。

李聽芳勸道:“陛下聖體剛剛有些好轉,還是少飲一些,”

柴榮搖頭道:“不礙的,這才是朕的良藥,老穆頭封了軍衙,不要叫任何人來打擾朕。”

柴榮懷念美好的舊時光,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也不見出來,百官卻急了全都堵在節度使府外麵求見,就怕柴榮不聲不響死在了裡麵。

老穆頭到了軍衙外對眾人道:“諸位請放心,陛下的精神已是好了許多,隻管回去處理公務。”

範質道:“既然陛下無礙,還在早些啟程回東京吧,免得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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