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歡快又洗腦的鬥地主曲調在於瑜耳邊回蕩。
那聲音聽上去虛無飄渺、忽近忽慢,像隨時會碎的泡泡一樣輕薄。它並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聲音。
他的意識遊進楊楚的房間,無障礙地跟隨著楊楚的思緒,潛入夢的異世界。
在她的夢中,於瑜睜開雙眼。
那是一雙非同常人的眼睛,過大的瞳孔中凝著冰川般的藍色,疏離又無比純淨;他眨眨眼,密布於雙腿之上規律的淡金魚鱗顯現了一瞬,又迅速消失。
就是這麼一個漂亮的人兒,大家管他叫……
“農民兄弟!見到你太好了。”
穿著粉色粗麻布衣服,係著麻花辮,一身農婦打扮楊楚急急忙忙衝進房間。
她對於見到他很興奮:“原來村莊不止我一個農民啊。我跟你說,大事不好,許天俊當上地主,他來搶我們的歡樂豆啦。你快躲起來,彆惹他,彆跟他玩。”
“這裡的錢叫歡樂豆?”
於瑜低頭,發現自己穿著和她同款的麻布衣服,頭上還比她多裹一團白色抹布。
所以她的夢是……真人版鬥地主啊。
他們身在一個破敗的茅草屋內,屋裡僅有一張草床和一個缺角的大水缸。於瑜向外看去,村莊內硝煙彌漫,天空中飛著不同款式的“飛機”。
地主許天俊戴著小黃帽,徘徊於他們的門外。與於瑜對上視線,許天俊衝他一樂,露出嘴裡的一顆小金牙。
於瑜想:有許天俊,這個夢的設定不錯,他和她有情感糾葛,獲取眼淚應該不難,抓緊讓他們互動就好。
他立馬轉身喊小農民楊楚:“走吧,我們出去鬥地主。”
這一會兒的功夫,楊楚已經筆直地躺平在草床上了,用行動宣布掛機。他過去晃了她幾下,她非但沒動,還呼吸平穩地打起了小呼嚕。
“……” 究竟是多不想跟許天俊玩啊,於瑜頭一次見有人在自己的夢裡睡覺。
四下打量,他的目光瞄準屋中水缸,有了主意。
於瑜抬起手,往水缸的方向輕輕一點。缸中靜止的水在他的指揮下仿佛擁有了生命,它們迅速地分化,再彙聚成兩股水流,從缸裡爬出。
水柱宛如兩隻透明的巨蟒,低著腦袋聽從他的差遣。
這裡是楊楚的夢,夢中情景與夢中身份由她決定,取決於看她睡前想到什麼,腦子裡有什麼留存。
但是,入夢的於瑜仍保有人魚族的特性,他可以任意遙控她夢裡的水。
指尖往上一指,他讓其中一股水柱衝向屋頂,另一股水柱被控製著注入了地主的身體。
許天俊像一個灌了水的氣球,身形不斷地向外膨脹著,最終變得比他們的房子還大。
楊楚不願意出去,他就讓許天俊進來。
楊楚感到一片陰影遮蔽著她的腦袋。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她看見巨大的許天俊正用兩隻充血大眼憤怒地瞪著她。
他們四目相對,地主強開了遊戲。
楊楚恨啊。這全歸功於因為她的農民兄弟掀翻屋頂,主動讓她暴露在地主的視線之下。
她從口袋裡掏出番茄砸到於瑜的腦袋上:“你怎麼幫地主啊?你會不會玩?”
“當然會玩,”於瑜振振有詞:“鬥地主嘛,你也要起來幫忙,我一個農民怎麼鬥得過?”
從床下的雜草堆裡,楊楚緊巴巴地湊出一組順子牌“34567”,它們連在一起,幻化成一雙超小的溜冰鞋。
楊楚有自己的觀察,自己的無奈:“唉,農民兄弟你不懂。不是我不想玩,我親眼見到許天俊搶地主的時候選擇了‘超級加倍’,隻有牌超好超有自信的人會這麼選,我們有什麼必要跟他鬥啊!”
等得不耐煩的許天俊在上空喊話:“快點吧, 楊楚,我等到花都謝了。你什麼時候出來跟我聊聊?你居然想睡覺?睡覺比我更要緊嗎?”
“我先跑,你斷後。”楊楚拍拍於瑜的肩。
她裹緊自己的農民小馬甲,踩著小溜冰鞋打算溜出門。
許天俊察覺到她的動作,立馬一套“AKQJ10”的順子牌甩過去。那組名為“壓死”的順子牌在楊楚麵前變形,成為牢牢封鎖去路的荊棘路障。
“你手裡的牌怎麼能正好比我大?”倒黴的楊楚被地主抓了個正著。
毫無還手之力,她選擇直接當場下跪求饒:“我要不起,我不敢要。地主你出牌吧,遊戲讓你贏。”
地主卻不想放過她:“不行。你說清楚,為什麼一直拒絕跟我溝通?我跟你在一起三年,我不配要個說法嗎?你那兒有什麼底牌,你亮出來我瞧瞧?”
鼻青臉腫的楊楚直接明牌,在他眼皮子底下翻開口袋,裡頭都是零碎的小牌,什麼單張3啊單張4的。
她心裡委屈得要死:“你看,你自己看,我能有什麼牌能打?我不像你,你爸媽能讓你當上地主,你不用考慮歡樂豆,你有的是時間,有空發泄你的情緒。我每天要上班,上很久的班,我自己賺歡樂豆,還要把歡樂豆分給我爸媽。你睡了我最好的朋友、該出的房租也不出,你還要我怎麼做?你想反過來讓我跟你道歉嗎?”
“對!我就是要你跟我道歉,不行嗎?”
許天俊甩出長長的連對牌“33445566778899”,它們變成一列火車,從楊楚的腦門上碾過。
“人人都能壓你楊楚一頭,你自己不也知道。你爸媽欺負你,嶽芽欺負你,我也能欺負你。你從小被欺負到大,我們沒人看得起你,你能拿我們怎麼樣?”
楊楚沒有反抗他。
她心灰意冷地垂著眸,眼裡空洞,卻也毫無淚意。
“不怎麼樣。我輸了,勿擾。”
地主許天俊最恨她露出這種無動於衷的模樣。
他拿出一手“3333”,四張一樣的牌黏合成一串小鞭炮。它挑釁般地在她的身邊炸著,無比惱人,又不至於把她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