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恰巧抬眼,看到楊楚走進茶水間。
他抬起手,衝她打了個招呼。
楊楚先瞥見他身邊的那些人。她當沒看見於瑜,徑直走向咖啡機。
小瑩很快地拿好茶水和點心,過來喊楊楚。楊楚跟她一塊離開。
楊楚剛走,業務部的同事就開始竊竊私語。
“你認識那女的?”男同事碰了碰於瑜的胳膊。
察覺到同事明顯不待見的語氣,於瑜“嗯”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問:“怎麼了嗎?”
男同事壓低聲音:“也是,你來的不夠久,不知道這事。那女的,她爸是賭徒,在家鄉欠了幾百萬的債。之前催債的人電話都打到公司來了,你沒事離她遠點,雖然長得有幾分姿色,但這種賭狗的女兒就是無底洞……”
話沒說完。
因為楊楚又返了回來。
男同事連忙喝水,把目光移走。
楊楚衝完的咖啡沒拿。男同事聲音不大,可茶水間又不隔音,他說的話她都聽見了。端上自己的咖啡,她麵不改色地路過他們。
實習生小瑩比她更像當事人,小姑娘小臉煞白地站在茶水間外,聽到了上級的秘密,憋得大氣都不敢出。
本打算讓小瑩喝個下午茶放鬆精神,她跟著楊楚走回工位後,卻愣是一口茶點沒吃。那雙大眼睛不停地瞄著楊楚,小瑩總想說點什麼安慰一下她,每每要開口,對著楊楚平靜的側臉,又放棄了。
晚上九點半,下班。
如坐針氈的周一總算過完。
楊楚前腳走,於瑜後腳也離開了公司,他們搭上同一班地鐵。
心裡悶悶的,胃裡空空的,楊楚決定去吃她最喜歡的那家拉麵。在離家還有一站的地鐵站,她提前下車。
出站後,她去掃共享單車,才發現於瑜跟在她的身後。
她暫時不想跟他說話。
楊楚裹好圍巾,戴好手套,騎上單車。
冬天的夜裡冷得要死,風吹在臉上會疼,像刀片刮過。落了雪的小道在自行車輪子碾過後嘎嘎作響,有許多結滿白霜的落葉跟無人問津的渺小心事一起,被深深埋葬了。
楊楚沉默地騎行著。
一個紅燈。
她停下來,聽到身後的自行車也刹了車,就停在她的身後。
綠燈亮。
她重新啟程。他騎快了,騎到她的身邊。
楊楚用力地踩著腳踏。偏偏她快三分,他也快三分。不遠不近,不快不滿,他的車始終跟她的保持著同一直線。
真是惱人。
一路使著全力踩到達目的地,她鬆開車把手,也鬆開心裡壓著的這股勁。呼吸又急又亂,她喘得停不下來。
吸進胸腔的空氣稀薄,呼出口的白霧好像要把臉蒸化,心臟撲通撲通跳著,楊楚整個身體都被冷風吹得冰透,這種程度的運動量對於久坐辦公室的她已經是極限。
她哆哆嗦嗦地停好自行車,哆哆嗦嗦撲進熱氣騰騰的拉麵店。
於瑜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像走路來的。他搬了張椅子,在她對麵的位置坐定。
她問:“為什麼跟著我?”
他答:“我在回家。”
楊楚反駁:“可這裡不是我們家。”
於瑜說:“我也餓了。”
麵館裡暖烘烘的,她的氣息逐漸平複。
楊楚揚起笑臉,對老板喊道:“這邊,請上兩碗牛肉拉麵。”
冬天有種神奇的魔力。外頭那麼冷,冷得讓人心灰,冷得仿佛一切都不會好了。不過呢,隻要有的吃,有人陪,有熱湯喝,一切又有了盼頭。
楊楚往牛肉拉麵裡加了很多很多辣子。
她紮起頭發,大快朵頤,吃拉麵的模樣絕對說得上生猛。
一大盆麵,她把湯都喝光了,於瑜吃得都沒她快。
她擦擦嘴,等他吃完。
於瑜喝著最後的一點湯,他想再拖延一會兒時間,跟她聊聊天。畢竟回家他們就不可能像這樣坐著說話了。
“今天跟著你的女孩,是你帶的實習生?”
“是啊。”她說。
他沒跟她繞彎子,直接問:“我同事說你的話,你聽到了吧?”
“嗯。”楊楚也沒有裝。
對話進展得如此順利,他趕緊抓住這個了解她的機會,脫口而出:“你家裡,是怎麼一回事?能跟我說說嗎?”
楊楚的心瞬間落到地上。
——哦,她一下子懂了,原來跟著她過來吃拉麵又找話聊是為了這個。
“你同事的話是事實,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爸是欠債了,那個錢我一直在還,他們追債的不會追到北京,更不會找到家裡。你的生活不會被影響,放心。”
於瑜本就不為了這事擔憂,隻應說:“好。”
他下一句要說的話尚未出口,她已經站起來。
楊楚付了自己的那份拉麵錢,先一步走了。